第二卷
混沌。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没有下。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无”与“有”在疯狂交织，如同亿万条无形无质的巨蟒在永恒黑暗中无声地撕扯、旋绕、重组。
林殊的意识，便在这片绝对的混沌之中沉浮。
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撕裂感。他的神躯——那由暗金骨甲包裹、新生的混沌之力刚刚改造的庞大躯壳——此刻仿佛也彻底融化、分解了，成为了这片混沌的一部分。唯有那道微弱的、来自胸膛深处的炽热与沉重感，如同黑暗中唯一引路的星辰，固执地提醒着他“存在”的锚点。
那沉重的核心，正是那块刚刚被他强行攫取、以肉身熔炉直接炼化的青铜残骸！
冰冷的青铜质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到灵魂深处的滚烫与沉甸。它似乎化作了林殊混沌神躯的脊梁、骨骼的核心。无数细微到近乎无法感知的、蕴藏着无限可能的混沌光点，正从这块融化的“核心”深处如同亿万颗初生的星辰般逸散出来，顽强地想要点亮这片黑暗。
每一次混沌光点的逸散，都伴随着一次尖锐的、仿佛要彻底湮灭他意志的冲击！那是这片混沌虚空本身对外来“异物”的碾压力！如同深海巨压要将气泡挤碎！
林殊的混沌神格雏形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在旋转、燃烧！它成了这片狂暴能量汪洋中，唯一奋力汲取和引导混沌光点的小小岛屿！每一次冲击带来的不是毁灭，反而是神格雏形在痛苦中一丝丝地凝实，在破碎边缘一次次地重组、强化！如同顽铁在万载寒冰与九天烈焰的交替淬炼中，被锻打出内在的神性！
神格表面，那道如初生混沌星云般盘绕的暗金色神纹，正悄然发生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模糊的纹理，其中心位置，一点极其微小却璀璨夺目的混沌光点，正无比顽强地亮起、定住！那点光芒，正是熔炼成功的残骸核心释放的第一缕被成功驯服、烙印下林殊灵魂印记的混沌源炁！
在这绝对的混沌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殊的思维，被剧痛与混沌的冲击反复撕扯、磨砺，反而在极致的混乱中淬炼出了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
“吞！噬！炼！”
只剩下这最本源的念头！
神格就是锚！混沌核心就是炉！这片虚空，就是无穷无尽的柴薪！噬魂诀的霸道本源，在这片最本初的混沌里，被激发到了极致！不再去区分能量性质，不再去顾忌平衡与否！只要能吸收！只要能强大！哪怕只能吸纳一丝被冲击打散的混沌光点！那也是通向生存的力量！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吞噬与熔炼中，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黑暗中骤然闪现的火花，瞬间点燃了林殊的意志！
空间！
不是熔岩矿窟的空间！不是神狱司禁锢者的凝固空间！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如同织物经纬般的、构建整个混沌虚空基础的结构！
在无数次的毁灭与重组中，在他神格核心那点亮起的混沌源炁照耀下，林殊捕捉到了这片混沌虚空里流淌的、难以言喻的“纹路”！它们混乱而无序，却又蕴含着某种亘古长存的原始韵律！
他无法理解，却本能地渴望顺着那些“纹路”的流向，去寻找出口！
找到空间结构最薄弱、最紊乱的节点！
嗡——！
几乎就在这念头涌起的刹那，林殊怀中那半截桃木簪，再次无端震动！这一次，簪身上并未闪烁光华，却有一股冰凉的气息渗透出来，如同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开了混沌中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
不是指向外面世界，而是……指向了更深处一片截然不同的混沌区域！那片区域的“纹路”，带着一种更加浓郁、更加接近实体物质的、破败毁灭的气息！
那里！就是混沌虚空的壁垒薄弱点！或者说，是这片混沌空间与另一个未知“夹缝”的连接处！
“吼——！”
林殊在意识层面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燃烧的神格雏形猛地坍缩！刚刚熔炼出的第一缕混沌源炁，连同强行汲取的大量混沌乱流能量，被他集中起来，化作一道黯淡却坚韧无比、表面布满了原始空间纹理的混沌之矛！矛尖，正是神格中心那点亮起的源炁光点！
朝着桃木簪指引的方向！朝着那片感知中的壁垒薄弱点！倾尽全力！狠狠刺去！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仿佛浓稠油脂被热刀切开的、绵长而刺耳的奇异撕裂声！
一道狭长、扭曲、呈现不规律螺旋状的空间裂痕，被这道混沌之矛生生凿穿！裂痕之外，不再是纯粹的无，而是弥漫着一片昏黄、压抑、充满了尘埃与废墟气息的灰败光影！
混沌空间的壁垒！被强行破开！
林殊所化的那股混沌能量流，毫不犹豫地顺着新开辟的裂隙，如同逃离地狱的洪水般，疯狂地涌入了那片昏黄光影之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扑通！
重物砸落在厚厚沙尘中的闷响，打破了死寂。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唤醒了林殊残留的意识。不再是虚无的混沌撕裂，而是实打实的筋骨欲裂、血肉灼烧的痛楚。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口鼻中喷出混杂着暗金色神血和灰黑尘埃的浓烟。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抗议，如同被无数巨锤反复锻打过。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昏沉的天空。并非熟悉的蓝色或矿窟的炽红，而是一种沉甸甸、如同泼满了铅灰色油污的穹顶。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一种不知源自何处的、极其微弱且昏黄的散射光，勉强勾勒出这片大地的轮廓。
空气干燥、污浊，带着浓郁的腐朽尘埃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掺了铁锈的沙子，刮得喉咙生疼。
林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左肩胛和后背的伤口，那里被雷枪洞穿、战锤轰击的地方尚未愈合，新生的血肉在混沌能量的保护下缓慢蠕动，但剧痛瞬间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颈部、太阳穴和残存右臂肩窝处传来的隐隐麻痒刺痛，那是诅咒侵蚀的余毒在盘踞！
他的身体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勉强侧过头，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废墟。无数的断壁残垣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巨大而狰狞的阴影，如同无数怪物的枯骨。破碎的神殿廊柱斜插在沙土里，上面铭刻着早已斑驳难辨的古老神纹。巨大的金属残骸半掩埋在沙尘中，不知是神像的肢体还是某件神器的碎片，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沉氧化层。
风不大，却卷着沙粒，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呜咽穿行，发出鬼哭般的声响。荒凉、破败、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词。
“遗落之城？”林殊脑海中，神界矿奴记忆里关于神狱黑狱矿窟深处禁忌之地的零碎传闻倏然闪过。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若非他神格异变、神魂感知被混沌之力淬炼得异常敏锐根本无法察觉的脚步声，混杂在呜咽的风沙声中，由远及近！
不止一人！脚步迅捷、谨慎，像是长期在危险中训练出的潜行步法！
林殊瞳孔微缩！他现在状态极度虚弱，连动一根手指都如同背负山岳，若是敌人……不，在这种地方，任何活物都可能是猎食者！
他没有试图移动或隐藏，那动静只会暴露自己。他竭力将残存的力量收敛起来，混沌神纹隐入皮肉之下，神格核心那点亮起的混沌源炁也牢牢锁住气息。整个人如同废墟中一具僵硬的石像，甚至连微弱的心跳都竭力压抑，与这片荒芜的死寂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混沌神眸，如同熄灭的余烬，在暗中戒备地观察。
脚步声在几十丈外的一块巨大神龛残骸后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戒备和审视意味的青年嗓音响起：
“老大，刚才那动静好像就在这块！”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紧张。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低沉、沉稳，带着警惕和不容置疑的声音回应：“闭嘴！噤声！都收好自己的气息！这里靠近‘遗忘之地’，任何异常都可能是死神的召唤！看清楚再说！”
残骸后面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林殊的神魂如蛛网般悄然铺开一丝，勉强“看”清了说话者的轮廓。
为首的被称为“老大”的人，穿着一身用不知名灰黑色粗糙皮草和破烂金属甲片简单缝制的猎装，脸上似乎也涂抹了某种能融入环境的油彩，在昏黄光线下显得轮廓模糊。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在废墟的阴影里闪烁着冰冷而精明的光。他体型不算特别高大，却给人一种紧绷如猎豹般的协调感。他手中握着一张短小但造型奇特、闪烁着暗沉墨色金属光泽的手弩，弩弦无声地绷紧，指向林殊倒下的方向。
在老大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穿着简陋猎装的身影，正是刚才第一个开口的青年。身形略瘦，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手里攥着一把前端尖锐、造型奇特如同螺旋钻头的淬毒短匕。
两人气息都很微弱，大概仅仅相当于初入神侍门槛的水准，而且是那种根基不稳、营养不良的下层存在。但他们的戒备姿态和那老大的眼神，都表明他们绝非一无所知的炮灰，而是在这片废墟挣扎求存的老手。
鹰眼老大如同最老练的猎手，目光如同梳子般细致地扫过林殊倒下的那片区域。碎砖瓦砾，厚厚尘埃，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林殊嘴角残留的痕迹）。他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更细微的信息。
最终，他冰冷锐利的目光定格在林殊身上，或者说，锁定了林殊刻意压制却依旧逸散出一缕微弱混沌气息的胸膛——那是青铜残骸核心与神格融合处的波动残留！
“没有活物的气息残留…但那东西…不像是天然矿核…”老大低声对同伴说着，鹰隼般的眼神却死死盯着林殊伪装成废石的“尸体”，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但周围空间极不稳定…像是被强行撕裂过…这小子…怕是个祸害！”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贪婪、惊惧、警惕交织。他认出了残留空间波动的非比寻常，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殊残骸处泄露的那一丝混沌源炁的诡异强大（虽然林殊极力压制）。这种来历不明、身负重创却又带着奇宝（或奇祸）的存在，在遗落之城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麻烦或者…机会？
“老大，管他是祸害还是肥羊，看上去伤得贼重，都动不了了！”那瘦削青年握着淬毒匕首，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凶狠：“咱们做掉他，把那发光的东西抠出来！说不定是神狱司丢的什么宝贝呢！够咱们兄弟在‘烂泥巷’吃香喝辣一年了！”他说着，就要往前蹭。
“蠢货！”鹰眼老大猛地低喝，如同野兽威胁般的低吼，手中墨色手弩稳稳指向那青年，眼神冰冷如刀：“烂泥巷的耗子都比你懂规矩！能引起空间撕裂的玩意儿，也是你敢伸手的？嫌命太长就自己找根柱子撞死，别拖累老子！”
他死死盯着林殊“尸体”，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作为这片“遗忘之地”夹缝区域的老鼠头目，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份远超实力的谨慎和毒辣的眼光。地上那“死人”虽然重伤垂死，一丝强横的气息都欠奉，但冥冥中的直觉，让他后背汗毛倒竖，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恐怖残兽！
“撤！”老大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快走！离开这里！这地方不能待了！通知其他人，三个月内禁止靠近这片区域！”
瘦削青年虽然万分不甘，但慑于老大的积威和对危险的本能恐惧，也只能狠狠瞪了林殊的方向一眼，悻悻然地跟着老大，两人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入更深的废墟阴影中，动作矫捷无声。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呜咽的风沙里，林殊压在喉咙深处的一口混杂着神血和沙尘的浊气，才缓缓吐了出来。绷紧到极限的肌肉稍稍放松，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
好险！
虽然那两个神侍如同蝼蚁，但若被他们近身骚扰，引来了这片废墟中真正恐怖的猎食者，或者暴露了自身携带青铜残骸的波动，那绝对是灭顶之灾！这鹰眼老大的警惕，反而救了他一命。
林殊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断壁残骸之后。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伤口，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滚落。残存的混沌神力缓慢而艰难地流淌着，修复着那些最致命的创伤（肩胛、后背），但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诅咒的残余阴毒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体内，需要专门花费力气去清除。
“遗落之城…神狱放逐之地…”结合矿奴记忆和刚才两人的对话，林殊迅速对所处环境有了初步判断。一片被遗弃的神界战场碎片或废弃神域，夹在几个大域的缝隙中，如同垃圾场，充满了危险与混乱，但也可能隐藏着某些秘密和资源。
最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了神狱黑狱矿窟！远离了那三个可怕的追杀者！那空间禁锢者再强，也不可能轻易找到这片混沌深处的遗落之地！这给了他喘息、休养和思考对策的宝贵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昏黄的天光似乎永恒不变，难以判断是晨是昏。
林殊背靠冰冷的残壁，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首要任务是处理诅咒余毒！他将一缕缕微弱却精纯的神魂之力（混沌之力淬炼过），化作无数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深处，缠绕、包裹、一点点地消磨那墨绿色的诅咒之力。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心神，如同用头发丝清理血管中的堵塞物。
就在他全神贯注对付诅咒余毒时——
“咦？”
一个带着浓浓惊讶和好奇、听起来年龄不大、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的断墙头上响起！
这声音响起的如此突然，距离如此之近（不到十丈），饶是以林殊此刻神魂的敏锐，竟也未能提前察觉分毫！
林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如同在狼窝中闭目养伤的狮子骤然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混沌神眸厉光如电，穿透昏黄的尘埃，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前方一段半倾塌的巨大神龛顶部边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她正坐在那布满尘埃的断口处，纤细的小腿随意地晃荡着。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样式奇特、如同用某种暗红色矿物染成的、带着许多细密口袋的粗布工装，袖口和裤脚都被利落地束紧。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半遮脸的简陋红铜面具，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小巧挺直的鼻子和一双明亮得如同沙漠夜空最璀璨星辰般的眼眸！
那双眼眸，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充满了纯然惊叹和审视意味地盯着林殊…的胸膛！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林殊胸前破烂衣衫下，那正在艰难愈合的伤口边缘。在那里，暗金色的神纹在血肉中微微明灭，隐晦的混沌源炁随着肌体的努力而缓缓流转，形成一种玄奥难言的光痕轨迹。
她的存在如此突兀，气息又仿佛完全融入了这片废墟的荒芜之中，难怪林殊专注疗伤时未曾发现！
“喂！大块头！你…你的伤……好奇特啊！”女孩清脆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工匠看到绝世瑰宝材料般的纯粹狂热与兴奋。她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林殊眼神中那足以冻结空气的冰冷杀意和审视，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红铜面具下的眼眸一瞬不瞬，试图看得更清楚：“我能感觉到…你在‘熔炼’那些诅咒余毒！不对…不止是熔炼…你好像还在利用这些混乱的能量在…在修复和塑造…你的神骨结构？太厉害了！这是什么手法？是血脉天赋吗？还是某种神炉炼体术？”
女孩连珠炮似的追问，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仿佛林殊不是一个重伤垂死的陌生异类，而是一件她毕生追求的、完美展示某种锻造神迹的艺术品胚料！
林殊的眉头微微蹙起，如同两座阴沉的险峰。少女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没有恐惧，没有贪婪，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技艺探求般的专注热情。这种反应，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棘手。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飞快地扫过少女全身。简陋的工装掩盖不住她匀称且充满青春活力的身段。粗糙的红铜面具遮挡了大部分容貌，却挡不住那双星辰般纯净而明亮的眼睛。她的气息……林殊的混沌神眸隐隐闪过一丝异样。她的气息非常古怪！并不强大，甚至比刚才那两个潜伏者还要微弱，堪堪达到神侍的最低门槛。但她的气息却异常沉凝、内敛，仿佛无数精华被压缩到了极致！像一块等待锤炼的神铁胚料。而且……她的生命气息异常旺盛、纯净，如同……与这片荒芜死寂格格不入的活火！
更关键的是，当她开口说话时，林殊才注意到，她左手手腕上，似乎带着一串由暗沉无光、毫无规则的小石子简单串成的粗糙手链。手链本身平平无奇，但那些小石子的缝隙里，正有极其微弱、近乎难以察觉的点点混沌尘埃在缓慢地……向着少女的身体渗入？！
这女孩…能吸收此地的混沌尘埃？
一个能无视此地环境、天然能吸收混沌尘埃、拥有特殊血脉或体质、还带着工匠狂热好奇心的女孩…出现在这遗落之城……
无数念头在林殊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是陷阱？是某个隐居在此的神秘势力？还是真正的“天真无知”？
他选择继续沉默。警惕如毒蛇盘踞。
少女见林殊沉默不语，眼神却越来越亮，毫不气馁，反而像是印证了自己的某种猜测。她从断墙头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地无声，像一片羽毛。她绕着林殊靠着的残壁，保持着大约五六丈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从不同角度好奇地观察着林殊身上的伤，尤其是胸口的神纹变化。
“我叫赤鸢。”她突然停下脚步，清脆地报上名字，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透过红铜面具，直视着林殊：“我家是烂泥巷的打铁铺。我爹说，打造器物，最讲究物尽其性。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体结构…唔…很特别！特别适合熔炼和重铸！就像…”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似乎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一块能自己回火、自己塑形的神金！”
女孩的话语真诚得近乎直白，带着一种不谙世事却又洞悉本质的奇异感觉。她似乎真的在把林殊当作一件值得研究的“材料”。
“大块头，你现在很痛吧？肯定也很饿！”赤鸢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热情：“我们‘遗忘者’受伤了都要吃东西恢复力气。你等我下！” 她说完，也不管林殊作何反应，转身动作麻利地跑到不远处一片堆满了破碎金属零件的角落。
只见她蹲下身，在那些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里摸索着，很快，一条被掩埋在地下、足有小臂长短、皮肤覆盖着沙土色细鳞、形似巨大穿山甲、生着丑陋小头的蜥蜴被她精准地揪住了尾巴，从沙土里拖了出来！那怪蜥发出嘶哑刺耳的尖叫，锋利的爪子疯狂刨抓地面沙土，试图钻逃。
“别吵！晚饭就你了！” 赤鸢干脆利落地掐住怪蜥的脖子，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却蕴含着远超怪蜥挣扎的力量（那怪蜥的气息几乎接近神侍层次）！她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但被磨得极其锋利的剥皮小刀，如同最熟练的屠夫，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剥皮去内脏，动作快得让林殊都有些眼花。
接着，更让林殊眼神微动的一幕出现了。
赤鸢捡起几块相对完整、薄而大的金属碎片，在地上麻利地搭起一个简陋的“炉膛”。然后，她伸出左手，对着那堆“金属炉膛”，掌心微微泛红，仿佛在催动某种力量。
滋啦…滋啦…！
细小的蓝色电火花，竟从她掌心跳跃而出，如同调皮的精灵！这些微弱却精准的电流击打在地上的金属炉膛上，立刻引发了一种奇特的共鸣！被电流击中的那几块破烂金属碎片，其材质内部仿佛被瞬间激活，竟开始自行散发出惊人的高温！如同被无形的烙铁加热！几块叠在一起，那温度迅速升高，中心区域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片刻功夫，一堆足以烤肉的炭火，就被她用一堆废铜烂铁和自身催生的微弱电流巧妙地“点燃”了！这绝非寻常神侍能做到！
赤鸢熟练地将剥洗干净、穿在干净金属棒上的怪蜥肉串架在这奇特的“炉火”上。很快，滋滋的烤肉声伴随着一阵焦香的肉味在废墟中弥漫开来。这味道，竟奇异地冲淡了周围的腐朽气息。
“好啦！马上就好！我的‘微熔闪’控火技术可是练了很久呢！” 赤鸢回头，对着依旧沉默警惕的林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隔着红铜面具，林殊却仿佛能看到面具下那弯起的嘴角。她将那散发着诱人热气和油脂香气的烤肉串举了举：“虽然荒土沙蜥肉有点柴，但很补力气！算你运气好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