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虚空镜面的感觉,像是全身被拆解成无数粒子又重组。程岩眼前一片雪白,耳边嗡鸣不止。当感官重新工作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水晶宫殿的中央,脚下是由无数细小镜面拼接而成的地板,每一块都映照出不同角度的自己。
"苏沐雨?"程岩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在这里!"
声音从上方传来。程岩抬头,看到苏沐雨悬浮在半空中,似乎被某种力量托着。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并非头朝上——从程岩的角度看,苏沐雨是侧着身子站在空中,仿佛重力方向在那里发生了改变。
"别动,我上来!"
程岩尝试跳跃,发现镜中世界的重力异常微弱,轻轻一跃就飘了起来。他调整姿势,落在苏沐雨所在的"墙面",这里立刻变成了新的"地面"。
"林师姐和小白呢?"苏沐雨紧张地环顾四周。
程岩指向宫殿顶部——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另一个"墙面"。林青雨和小白正在那里,似乎也被重力异常困扰着,小心翼翼地移动。而在他们上方,一个白发老者被七条锁链禁锢,每条锁链都连接着一面小镜子。
"罗德船长的父亲..."程岩眯起眼睛,"我们得想办法过去。"
就在这时,悬浮在宫殿正中央的小虚空镜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光幕。光幕中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主人:
"欢迎,守护者们。我是镜灵,虚空镜的意志化身。"
人影渐渐清晰,呈现出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老者形象,面容慈祥但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镜灵前辈,"程岩行礼,"为什么囚禁罗德船长的父亲?"
"囚禁?不,是他自己选择留在这里。"镜灵叹息,"三百年前,幽冥殿试图夺取虚空镜。罗德的父亲——天穹学院探索队长罗恒——为阻止他们,自愿成为镜中守卫。"
光幕画面变换,显示出当年的场景:罗恒带领队员与幽冥殿激战,最终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利用虚空镜将自己与敌人一起封入镜中世界。
"那些幽冥殿的人呢?"苏沐雨问道。
"大部分被时空乱流撕碎,剩下的..."镜灵指向宫殿四周的墙壁,程岩这才注意到墙上镶嵌着数十个水晶棺,每个棺内都封存着一个人影,"...成为了镜中世界的一部分。"
程岩心头一震。虚空镜不仅是神器,更是一个时空监狱!
"幻月尊者是怎么逃出去的?"他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镜灵的表情变得凝重:"三十年前,新一轮幽冥殿袭击中,一个年轻人被故意留下。他假装投诚,获得罗恒的信任,暗中研究镜中世界的秘密。最终他找到了'双镜传送'的规律,逃了出去。"
"双镜传送?"
"虚空镜本体与镜中镜构成传送网络。"镜灵解释道,"只要在两镜之间建立联系,就能自由穿梭。那个叛徒——你们称他为幻月尊者——就是利用这点潜入你们的队伍。"
程岩恍然大悟。幻月尊者先通过某种方式在破浪号上放置了一面小虚空镜,然后利用双镜系统传送进来!
"我们该怎么救罗恒前辈?"苏沐雨看着被锁链禁锢的老人。
镜灵摇头:"只有真正的守护者才能解开时空锁链。而且..."他犹豫了一下,"罗恒已经与镜中世界融为一体,强行解封可能会导致他灰飞烟灭。"
程岩握紧时之剑:"总要试一试。"
他看向上方的林青雨和小白,喊道:"林师姐,你能接近罗恒前辈吗?"
林青雨比了个手势,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墙面移动。小狼小白似乎更适应这种多重力环境,轻盈地跳跃着在前面引路。
程岩和苏沐雨也尝试寻找路径。镜中世界的空间规则极其混乱,有时明明看着是直线距离,走起来却要绕一个大圈;有时看似要撞墙,穿过却发现是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经过一番周折,四人一狼终于聚集到罗恒下方。老人低垂着头,白发遮面,似乎处于沉睡状态。七条锁链分别禁锢着他的四肢、颈部和腰腹,每条锁链都连接着一面小镜子,镜子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
"那些是他守护的记忆。"镜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三百年来,罗恒用自己的灵魂记录着幽冥殿的罪证和虚空镜的秘密。"
程岩仔细观察那些小镜子,发现其中一面显示的是七曜神塔的结构图,另一面则是幽冥殿总部的位置,还有一面不断重复着幻月尊者背叛的场景...
"我们该怎么唤醒他?"林青雨问道。
"需要三神器共鸣。"镜灵说,"时之玉、千机匣,再加上虚空镜本身的力量。"
程岩和苏沐雨对视一眼,同时取出各自的神器。时之玉和织命梭(千机匣变形后)在虚空中悬浮,与上方的镜中镜形成三角阵型。
"开始吧。"程岩深吸一口气,引导时间法则注入时之玉。
苏沐雨也挥舞织命梭,蓝色光丝在空中编织出复杂图案。两种力量交汇处,虚空镜本体突然投射下一道清光,将三人笼罩其中。
能量交融的瞬间,程岩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他看到了——
七位守护者站在神塔前争论;
时空主宰进行灵魂裂解实验;
大爆炸后,炎帝与幽帝分道扬镳;
织梦仙子(苏沐雨的前世)在暗中关注着一切...
这些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程岩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罗恒记录的影像。最令他震惊的是最后一段画面:幽冥殿主独自跪在七曜神塔废墟前,抱着一具蓝衣女子的尸体痛哭...
"那是...织梦仙子?"程岩心中剧震,"幽帝为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将他拉入更深层的意识空间。这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无尽的灰色雾气。雾气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幽冥殿主!
但与之前见到的不同,此刻的幽冥殿主没有黑袍加身的威严,而是像个迷路的旅人,茫然地站在雾中。当看到程岩时,他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师兄...你终于来了..."
程岩本能地后退,却发现无法移动:"这是哪里?"
"我们的意识交界处。"幽冥殿主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虚空镜的力量加强了灵魂共振,让我们能够直接对话。"
"你想干什么?"程岩警惕地问。
幽冥殿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手挥开部分雾气。浮现的画面让程岩呼吸一滞——那是织梦仙子的葬礼,七曜神塔的守护者们肃立两旁,炎帝手捧她的遗物,而幽帝...不在场。
"你看到了吗?他们甚至不让我参加葬礼。"幽冥殿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苦,"就因为我提出了不同的理念,就被视为叛徒。而她...她是唯一理解我的人。"
程岩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爱她。"
"我们三个本该是最亲密的战友!"幽冥殿主突然激动起来,"时空主宰分裂时,炎帝继承了力量,幽帝继承了记忆,而我...我继承了什么?只有这无尽的孤独和误解!"
雾气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剧烈翻滚。程岩感到一阵强烈的共情——那种被全世界误解的痛苦,那种失去挚爱的绝望...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理解幽冥殿主了。
"但这不能成为你毁灭世界的理由。"程岩努力保持清醒。
"毁灭?不!"幽冥殿主摇头,"我要重塑时空,让她复活!只要集齐七神器,重启七曜神塔,我就能改变过去..."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灰色空间突然出现裂痕。幽冥殿主脸色大变:"镜灵发现了我们的连接!记住,师兄,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空间崩塌,程岩被猛地推回现实。他大口喘息,发现苏沐雨正担忧地扶着自己。三神器共鸣仍在继续,但已经接近尾声。上方的罗恒缓缓抬起头,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三百年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终于等到守护者的传人..."
七条锁链开始松动,小镜子中的画面流动速度加快。罗恒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似乎随时会消散。
"前辈!"林青雨想上前,被镜灵阻止。
"别碰他!时空锁链解开后,他的灵魂会很快消散。"镜灵严肃地说,"抓紧时间问你们想知道的事。"
程岩强忍着头疼,问道:"罗恒前辈,虚空镜还有什么秘密?幽冥殿为什么要得到它?"
罗恒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悬浮的小虚空镜:"双镜系统...能打开通往任何时空的门...幽冥殿想用它直接传送到其他神器所在地..."
苏沐雨追问:"第七守护者织梦仙子是怎么死的?"
罗恒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声音越来越弱:"不是死于大战...她是为了阻止...灵魂裂解...自我牺牲..."
最后一个词几乎听不清了。老人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镜中世界。七条锁链和小镜子也随之化为尘埃,只有那面镜中镜依然悬浮在原处。
镜灵长叹一声:"他的使命完成了。"
程岩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尤其是幽冥殿主那些话。如果织梦仙子真的是为阻止灵魂裂解而死,那么幽冥殿主对炎帝和守护者们的怨恨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们该离开了。"镜灵提醒道,"虚空镜会随你们一起走,但必须有人自愿留下维持镜中世界的稳定。"
四人面面相觑。这是个艰难的选择——留下意味着可能像罗恒一样被困三百年。
"我来吧。"林青雨突然说,"我是天穹学院的大师姐,守护秘密是我的责任。"
"林师姐!"苏沐雨惊呼。
林青雨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别担心,我有这个。它是当年墨长老给我的护身符,能在危急时刻传送回学院。"
程岩注意到那玉佩的样式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有人正在通过双镜系统传送进来!
"快走!"镜灵急道,"是幽冥殿的人!"
小虚空镜剧烈震动,一道黑影正试图从中钻出。程岩来不及多想,抓住苏沐雨和小白,冲向主虚空镜的出口。林青雨则转身面对入侵者,长剑出鞘。
"拿着这个!"镜灵抛给程岩一块小巧的镜片,"虚空镜分体,能随时召唤主镜!"
就在程岩三人穿过镜面的瞬间,他回头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林青雨手腕内侧,赫然露出一个血月纹身!而那枚所谓的"护身符"玉佩,正是幻月尊者之前使用过的传送信标!
"林师姐是叛徒?"这个念头刚浮现,程岩就被拉出了镜中世界。
他们回到了破浪号的甲板上。罗德船长和船员们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三人突然出现,罗德激动地冲过来:"找到我父亲了吗?"
程岩不知如何回答。苏沐雨轻声解释了罗恒的选择和牺牲。罗德听完,沉默良久,最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给了他解脱。"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旋涡之眼开始不稳定,巨大的水柱从四周升起。
"虚空镜被取走,这片海域要恢复正常了!"罗德立刻恢复船长本色,"所有人各就各位,全速撤离!"
破浪号在惊涛骇浪中艰难穿行。程岩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旋涡,思绪万千。林青雨是何时被幽冥殿控制的?她留在镜中世界有什么企图?最重要的是...
他看向手中的虚空镜分体,镜面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幽冥殿主站在七曜神塔前,手中拿着三件神器——除了时之剑和织命梭,还有一面完整的虚空镜!
"不好!"程岩浑身发冷,"我们带出来的是假象,真正的虚空镜还在..."
他的话没能说完。船身突然被一股巨浪抛起,所有人都摔倒在甲板上。当程岩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镜中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倒影——那似乎是他自己,又似乎是...幽冥殿主。
两人隔着镜面,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