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爱卿!”

赵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脸上挤出无比诚恳,无比愧疚的表情。

他一把抓住吴用的手,眼眶都红了。

“爱卿!是朕的错!朕昨天喝多了,一时糊涂,才对你动了手!”

“朕混账!朕不是人!你快起来,再打朕几下,替你出出气!”

吴用听到声音,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却被赵钰一把按住。

“陛下!陛下使不得啊!”吴用“受宠若惊”,声音都带着哭腔。

“陛下何罪之有?是臣不识时务,屡次三番顶撞陛下,惹得龙颜大怒!臣,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磕头,那副忠心耿耿、惶恐不安的模样,演得是入木三分。

赵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吴用还是那个懂事、听话的吴用。

“爱卿快快躺好!”赵钰亲自扶着他躺下,又为他盖好被子,语气温和得能掐出水来。

“你为朕操劳国事,朕都看在眼里。你放心,等朕攻破了京城,这大夏的江山,有你一半!”

“你且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想!朕的天下,还等着你来辅佐呢!”

一番推心置腹的安慰之后,赵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这番恩威并施,必然能让吴用更加死心塌地。

床榻上。

吴用听着赵钰远去的脚步声,缓缓地,缓缓地侧过头。

他脸上那副惶恐、感动的表情,如同面具般,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平静。

他吃力地伸出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一面小巧的铜镜。

镜子里,映出他那张苍白而浮肿的脸,以及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弧度。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陛下……”

“您这一顿打……”

“可千万,别后悔啊……”

……

第二天,德州城下。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数十万宁王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从地平线上漫过来的乌云,那股子冲天的杀气,几乎要将冬日惨白的天空都给撕裂。

大军阵前。

宁王赵钰身披金甲,骑在一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之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与狂傲。

他慢悠悠地催动战马,走到距离德州城墙约莫两箭之地。

这个距离,既能彰显他君临天下的威仪,又足够安全。

他停下马,微微偏过头,对着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亲卫,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吩咐道:“去,给本王喊话。”

“问问城墙上那个缩头乌龟,是何名谁!”

“是!”

那亲卫得令,策马向前几步,清了清嗓子,运足了丹田气,声如洪钟地对着城墙之上爆喝出声:

“城上的守将听着!陛下问你,是何名谁!还不快快滚下城来,跪迎王师!”

声音在空旷的城野间回荡,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嚣张。

城墙之上,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城垛之后。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色目汉子。

他身上穿着大紫官袍,却丝毫没有文官的儒雅,反而透着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勇之气。

只见他双手叉腰,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城下哈哈大笑。

“城下的逆贼听好了!”

“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乃是你山东巡抚,铁贤爷爷是也!”

“轰!”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的守城士卒,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爷爷?

宁王赵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身后的将领们,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娘的!

起兵以来,除了江西那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秦元,还有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赵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胸中一股邪火“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他也不让亲卫喊话了,直接催马又向前走了五十步,堪堪停在弓箭射程之外,抬起马鞭,遥指城墙上的铁贤,声色俱厉地怒喝道:

“放肆!”

“朕乃大夏九五至尊,堂堂天子!你一介边鄙小吏,竟敢如此辱骂于朕!”

“实乃不忠不义之徒!罪该万死!”

谁知,铁贤闻言,笑得更加大声了,他夸张地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天子?”

“我呸!”

铁贤猛地收住笑,往城下啐了一口浓痰,扯着嗓子放声嘲讽:

“从古至今,岂有太监能当天子乎?!”

太监?!

此话一出,仿佛一道惊雷,在宁王大军的头顶炸响!

城墙上,那帮守城士卒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捶胸顿足,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宁王赵钰,彻底愣住了。

他坐在马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太监?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铁贤,要骂他是太监?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沉溺酒色,有些不举的?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自己手下将士的反应。

这一看,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他身后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亲卫和将领们,此刻一个个都憋着笑,那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双肩剧烈地抖动着,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因为他们怕死!

锦衣卫那些杀千刀的,早就通过各种小道消息,把宁王是个“心理变态的死太监”这种留言,传得几乎人尽皆知!

只是,没人敢当着宁王的面说!

说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可现在,德州城墙上那个不怕死的铁贤,就这么当着几十万人的面,把这块遮羞布,给狠狠地撕了!

赵钰回过神来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最恶毒的岩浆,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啊啊啊啊啊!”

赵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目瞬间变得赤红一片,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显得狰狞无比!

“铁贤!!”

“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朕要将你满门抄斩!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