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庙的炊烟裹着水汽,在黛瓦白墙间绕出朦胧的圈。吴邪站在"迎客来"饭馆的门槛上,看着三叔正和一个满脸刀疤的男人碰杯,搪瓷缸子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灶台传来的葱姜爆香。
"那是潘子。"High少凑过来,指着刀疤男裸露的胳膊,那里盘踞着一道从锁骨延伸到手腕的疤痕,像条冻僵的蛇,"听说以前跟三叔在西沙倒过斗,被手榴弹炸的,命硬得很。"
吴邪点头,刚要迈步,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身影钉住——蓝色连帽衫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张起灵正低头用一根竹筷,挑着碗里的韭菜炒蛋,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什么精密仪器。
"小哥也在。"吴邪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自小区那次解围后,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人,每次都像凭空出现的雾,没根没由。
"你说他?"潘子恰好端着酒杯经过,喉结滚动着咽下烈酒,"道上都叫他哑巴张,据说能在尸堆里睡三天三夜,粽子见了都得绕着走。"他往张起灵那边努努嘴,"三叔特意请他来的,这鲁王宫邪门得很,没他镇场子可不行。"
张起灵似乎没听见,只是把挑出来的韭菜一根根摆成直线,专注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吴邪看得发怔,被三叔一声喊拽回神:"发什么呆?过来见过你潘子哥!"
酒过三巡,三叔掏出皱巴巴的地图,在油腻的桌面上铺开:"从瓜子庙往后山走,有段水路能直通鲁王宫的耳室。船我已经找好了,老艄公是本地人,说是祖上就给这附近的'贵人'撑船。"
"贵人?"胖子啃着酱肘子,油汁顺着指缝滴在地图上,"我看是'鬼人'吧?这荒山野岭的,哪来那么多讲究。"
张起灵突然放下筷子,目光扫过窗外——暮色里,一条乌篷船正泊在河汊口,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头,手里牵着头骨瘦如柴的黄牛,牛眼在昏暗中亮得诡异。
"不对劲。"潘子摸向腰后,那里别着把军用匕首,"那牛没影子。"
众人齐刷刷看向窗外,夕阳把船、老头、黄牛的影子拉得老长,唯独黄牛的蹄子底下,是空的。
吴邪后背一凉,刚要说话,三叔已经站起身:"走,上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乌篷船晃悠悠驶进河道时,吴邪才发现船板缝隙里嵌着些指甲盖大小的鳞片,泛着青黑色的光。老艄公始终低着头,斗笠压得遮住眉眼,说话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段水路邪性,夜里别开窗,听见啥动静都别回头。"
High少正对着黄牛拍照,闻言嗤笑:"大爷,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牛舌舔了一下,那舌头冰凉黏腻,竟长着细密的倒刺。
"操!"High少猛地甩开手,发现手腕上多了圈红痕,像被细铁丝勒过。
张起灵突然起身,走到船尾掀开帆布,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水汽混着腥臭味涌上来,像有无数腐烂的东西在里面发酵。"盗洞。"他言简意赅,指尖在洞口边缘一抹,指甲缝里立刻沾了层灰绿色的黏液。
船刚驶进洞口,头顶突然传来"咔嗒"声。吴邪抬头,看见洞顶垂着密密麻麻的东西,像倒挂的蝙蝠,却长着蜈蚣似的脚。"是龙虱。"潘子举着手电照过去,光柱里,那些虫子正张开翅膀,露出透明膜翼下的暗红色甲壳。
老艄公突然怪笑起来,笑声在洞壁间撞出回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吴邪转头的瞬间,看见老头和黄牛都在原地化成了一滩黑水,船板上只留下两件空荡荡的粗布褂子,像被人剥下来扔在那。
"不好!"三叔拽起吴邪往船尾跑,"是幻术!"
话音未落,洞里响起尖锐的嘶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吴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颤,手里的手电"哐当"掉进水里,光柱在幽暗的水面上乱晃,照出无数银白色的影子——是尸蹩!它们正从洞壁的缝隙里涌出来,密密麻麻地爬满船板。
"跳!"潘子大喊着率先跃入水中,吴邪被三叔推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裹住全身,呛得他猛咳起来。水下能见度极低,他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擦过脚踝,伸手一摸,摸到个硬壳带腿的玩意儿——是尸蹩!
憋在水里的气快耗尽时,吴邪挣扎着探出头,刚想喘气,就看见一只巴掌大的尸蹩扑过来,螯钳闪着寒光。他下意识地挥手去挡,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是潘子!他手里攥着根铁钎,正一下下砸向围过来的尸蹩,火星溅在水面上,映出他刀疤脸上的狠劲。
"往船尾游!"潘子低吼着,铁钎刺穿一只尸蹩的壳,绿色的汁液喷了吴邪一脸。吴邪抹了把脸,跟着他往船尾划,突然看见张起灵站在船舷上,连帽衫的帽子被风吹掉,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他没看涌来的尸蹩,只是盯着水面,像在等什么。
就在尸蹩即将爬满船舷时,张起灵突然划破手指,鲜红的血珠滴进水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疯狂的尸蹩像被烫到一样,纷纷往后退,在水面上让出一条通路,连水波都绕着血珠走。
"快走!"张起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了温度,他弯腰抓住吴邪的胳膊,把他拽上船。吴邪瘫在船板上喘气,看着三叔和胖子也陆续爬上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尸蹩的抓痕,只有张起灵,依旧干干净净,仿佛那些虫子根本不敢靠近。
船顺着水流漂进一处天然岩洞,洞顶垂着钟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岩壁上嵌着无数白骨,层层叠叠堆到洞顶,正是地图上标记的"积尸地"。
"这得死多少人......"High少举着手电照过去,光柱里,一具披着白色羽衣的女尸正靠在岩壁上,皮肤白得像蜡,嘴角却咧着诡异的笑。
"是女粽子!"胖子抄起工兵铲,"这娘们没烂透,肯定尸变了!"
话音刚落,女尸突然睁开眼,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蠕动的尸蹩。她张开双臂,那些原本退开的尸蹩突然调转方向,疯了似的往船上涌。
张起灵再次滴血入水,这次却没起作用。尸蹩像被女尸控制着,悍不畏死地往上爬。吴邪看见潘子的小腿被一只尸蹩咬住,疼得他直骂娘,铁钎都快抡飞了。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指向女尸,动作快得像道闪电。众人都以为他要动手,却见那女尸竟缓缓跪了下去,白色的羽衣铺在白骨堆上,像朵盛开的鬼花。
"别回头,走!"张起灵推着吴邪往岩洞深处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吴邪不敢回头,跟着众人穿过积尸地,耳后传来尸蹩落地的声音,还有女尸若有若无的呜咽。跑出很远后,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张起灵还站在原地,女尸依旧跪在那里,洞顶的水珠滴在他的连帽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别看了!"三叔拽了他一把,"哑巴张有分寸。"
岩洞的尽头透出微光,水流在这里汇成一个深潭,潭底隐约能看见石阶的轮廓。吴邪坐在潭边喘气,看着自己被尸蹩划破的手腕,突然想起张起灵滴血时的样子——那不是普通的血,倒像是某种能镇住邪祟的符。
胖子正用酒精给潘子消毒,疼得潘子龇牙咧嘴:"他娘的,这鲁王宫还没进,就差点成了尸蹩的点心。"
High少举着相机对着潭底拍:"你们看,石阶上有字!"
吴邪凑过去,手电光下,石阶上刻着三个模糊的篆字:"七星殿"。
潭水突然漾起波纹,张起灵从水里冒出来,连帽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手里攥着块湿漉漉的帛书残片。"前面有机关。"他把残片递给三叔,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三叔展开残片,和地图一比对,脸色骤变:"是七星疑棺!鲁殇王这老狐狸,把真棺藏在七口假棺里了。"
吴邪看着潭底幽深的水,突然觉得那里面藏着的,不仅是机关和宝藏,还有更多他看不懂的秘密——比如张起灵的血为什么能镇住尸蹩,比如那具下跪的女尸是谁,比如爷爷笔记里提到的"它",是不是就藏在这积尸地的深处。
张起灵走到潭边,用手掬起水洗脸,帽檐遮住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吴邪突然明白,这个总是沉默的小哥,或许比他们任何人都清楚这古墓里的凶险,却始终选择走在最前面。
"休息十分钟,进殿。"三叔收起地图,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吴邪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绷带,刚要给自己包扎,张起灵却递过来一小瓶药膏,瓷瓶上没有标签,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涂这个。"他说完,转身走向石阶,背影在潭水的波光里,显得格外孤清。
吴邪拧开瓶盖,把带着凉意的药膏涂在伤口上,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他望着张起灵的背影,突然想起潘子说的话:"哑巴张去过的斗,没一个活着出来的......除了他自己。"
潭水又开始晃动,这次不是风吹的,是从七星殿的方向传来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吴邪握紧手里的工兵铲,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总是沉默的小哥,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