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是大承最隆重的祭天大典。
陛下要率领文武百官到通天台进行祭祀大典,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通天台建在城西,距离皇宫约莫有半时辰的路程。
这天一大清早天不亮,盛辞月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典祀华服一件一件的套,钗环珠翠一层一层的往头上叠。
梳妆完毕之后,她睁眼一瞧镜子,给自己吓了一跳。
“这这这……”
她指着镜子“这”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像是木偶戏里面的假人!”
“别嫌这嫌那的了,今日所有贵女都得是这幅妆容。”
同样作“假人”打扮的纪华音从门外进来,拉着盛辞月检查了一下,对云卷道:“口脂不够红,再补一层。”
盛辞月大惊,连忙止住云卷的动作:“我还没吃饭呢!我拿着,吃完饭在马车上补!”
纪华音叹了口气,也只能依她。
这还是盛辞月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
这种盛典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官家小姐都能去的。
有诰命在身的命妇,有封地的县主、郡主才有资格前往。
一番忙活之后,母女俩终于拖着长长的拖尾上了马车,去往皇宫。
今日她们卯时之前都要到皇宫,卯时一刻准时出发去往通天台。
到了华阳门外的大广场,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
盛辞月窝在马车里,掀着嘴皮呲牙咧嘴的吃早点。
纪华音闲来无事,撩开窗帘往外看。
这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的一辆陈旧的、带着些异域风的马车停在那里。
乌兰烬正站在车下,同驾车的侍从说着什么。
感受到纪华音的视线,乌兰烬转过头来,想了想,还是快步走过来朝着马车见礼。
“见过盛国公夫人,青城郡主。”
盛辞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赶紧把糕点扔回食盒,拍拍手上的残渣,从纪华音身后探出脑袋。
乌兰烬今日似乎状态不太好。
脸色很差,整个人怏怏的。
虽然化了妆,强撑着精神,也掩盖不住周身死气沉沉的气场。
盛辞月眉头微微一皱:“十公主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乌兰烬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深色,笑道:“有劳郡主挂念,我只是……昨夜没睡好。”
“好吧。”盛辞月点点头,两人又对视一眼,乌兰烬就转身回了她的马车。
放下窗帘后,盛辞月有点好奇:“我们的祭天大典,怎么乌衣国的人也能去啊?”
纪华音道:“不止乌衣,南边的澜越,北边的湄桑还有东西两境的相临小国也都派遣了使者过来。祭天大典何其隆重?是扬我大承国威的绝佳机会,肯定是要让他们都看着的。”
盛辞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时辰一到,百官恭迎陛下御驾出了宫,才纷纷回到马车启程上路。
盛辞月的马车距离皇帝的龙驾很近,路上她掀开车帘往前看了看,正好看到江焕和李随意在前面骑着马的背影。
李随意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撞。盛辞月眉眼弯弯,小幅度的招了招手。
李随意也扬起唇角,朝她眨眨眼。
一边的江焕察觉到李随意的动作,也不自觉地跟着看过来。
盛辞月连忙收敛了笑容,朝他恭谨的一点头。
江焕心头微微一梗。
见马车车帘已经重新合上,他的目光才转向旁边的李随意。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类似于嫉妒的情绪。
这种情绪很陌生。
他出生在父皇一统大承之后,生母是父皇的原配发妻,中宫皇后。他生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母亲温柔慈爱,大哥正直仗义,他从来没有过羡慕旁人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嫉妒”真的会令人心生恶念。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对旁人露出笑容,他甚至萌生了一种,是不是只要李随意消失了,她就会重新回到他身边来的危险的念头。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
他的理性以及和李随意多年的情谊及时拉住了他。
江焕闭上眼,狠狠唾弃刚才的自己一番。
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已经隐约可见前方通天台的雏形。
队伍停下,盛辞月下了马车,远远看到崔乘风也从陛下的马车里出来。
“嚯。”
她不禁感慨。
之前听李随意说过,陛下如今看重崔家,对崔乘风尤其满意。
没想到都已经到了可以和陛下同乘马车的地步。
目光往后,是皇后娘娘的马车。
孟皇后亦是庄肃打扮,气色看起来同样不太好,精神多少透露着萎靡,不似之前那般有生机。
江诀没来,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能参加这种大典。
再往后,一袭紫袍的卓相居于百官之首。他身形清瘦却挺拔,乌纱帽下鬓角微霜,面带平和儒雅的笑意。
感受到盛辞月的目光,卓相微微侧目,眼神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就在这一瞬间,盛辞月突然感到背后凉凉的。
这种感觉她以前也体会过,是和哥哥一起去狩猎的时候,她被一只隐藏在树叶中的毒蛇盯上,险些被咬。
盛辞月打了个激灵,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左右看看,这里已经被金羽卫层层围住。
祭天大典何其重要?所有安防都在三个多月前就开始布置了。
再加上其他小国的使者也都在,当着外人的面,卓相应该不至于选在这个时候对她发难。
盛辞月拍拍心口,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还没正面交锋呢,可不能被卓相一个眼神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定了心神,跟着礼官进入典礼场地。
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她仰头看过去,于人群中看到一抹不一样的服饰颜色。
是乌兰烬突然晕倒了。
两个内侍唤她没唤醒,便匆匆忙忙跑去禀报。
常公公听了之后,直接做决断,让人把乌兰烬扶到最近的室内休息,等到祭天大典结束后再寻太医。
盛辞月远远看着乌兰烬被人扶走,联想到前不久此女子还试图离间她和李随意,内心那种不安的感觉又翻涌起来。
“娘……”
她拉了拉纪华音的袖子,纪华音会意,朝她点了点头。
于是盛辞月也柔柔弱弱的一捂脑袋,作出见风倒的样子。
一旁跟着的内侍一看她这样,连忙上前来扶她——刚才常公公可交代过了,再有病了倒了的,一律都扶去休息,不可破坏祭天仪式。
盛辞月朝母亲眨眨眼以示宽心,跟着内侍朝着刚才乌兰烬走的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