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皇帝表情虽依旧平静,但他还是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在姬渊宣布三日屠城却没拿下朔风那一刻,他差不多就已经预料到齐军的撤退了。
哪怕姬渊特意的又用一场胜仗把气势强行挽回,也无法改变大势。
不过战场,是瞬息万变的。
期间还经历了一次疟疾,朔风也早就燃尽了。
今年的雪,还降的稍晚一些。
任何变数,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只有姬渊真的撤退,那才是真正的赢。
“陈宝,拿给朕。”
皇帝伸出手。
陈宝赶紧把军报呈给他。
在仔细的过目后,他还得知了除了赢以外,有些别的插曲。
“姬渊还于大军前与忤生见面了。”想到了这一幕,他感到有些好笑,“这大虞的储君,还需要你来插手?”
话题太敏感,陈宝绷着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倾向。
“陈宝,你觉得前方战胜的军情,现在就向全城通报吗?”皇帝问陈宝。
陈宝稍作思索后,回答道:“陛下,奴婢认为,我大虞对这一场大胜已经期盼太久了。向全城通报,六殿下在朔风立下的不世之功,可振奋天下百姓。”
“那明日早晨,就通报吧。”皇帝说。
“是。”
陈宝回答后,但心里有些不解。
如此大胜的好消息,为何今日不报?
那今日,做什么。
“现在,招几位勋贵武将,到军机室来。”皇帝道。
“是。”
“你知道来做什么吗?”皇帝问。
“回陛下,奴婢愚钝,不晓圣意。”陈宝答。
“来了,就吃吃饭吧。”
将军报合着,递到一旁,皇帝道:“会后,再发散一些流言,就说北方战事不利,朔风已丢。”
皇帝说到这个份上,陈宝便做出完全意会的样子,道:“陛下,奴婢明白了。”
这一仗,是打赢了。
但不希望这一仗赢的人,有很多。
那就,钓一次鱼。
毕竟朝廷已经下达了全面支援的命令,还打了这么久,这个时候输了,谁高兴,谁就是反贼。
这些天来,那些嗡嗡闹闹的声音,让皇帝已经感觉到了厌烦。
“骂宋时安的人太多了,他不可能都记仇。但临了回城,还要跳出来,就真的有点让人生厌了。”皇帝轻描淡写的说道,“让锦衣卫出来干活吧,最好抓几个品级高的。”
“那陛下,如若没人跳出来呢?”陈宝小心翼翼的问。
皇帝徐徐的转过头,看向了案上,那迭成一摞的,弹劾宋时安和宋氏的奏疏,冷峻道:“那就让他,挨着杀吧。”
………
孙恒连今日的大理寺工作都没做完,便匆忙的回到司徒府邸。
在将所有人都遣走后,在大堂中,他喜笑颜开道:“父亲,朔风好像丢了。”
“真的?”听到这个,孙琰眼睛一亮,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
虽然他不谙兵法,但对于战争还是相当有理解的,那就是一座相当好打的城池,打的时间越久,那么拿下的可能性就越低。
这是一个相对论。
攻城的死伤永远都比守城的大。
越拖下去,因为死亡概率越大,攻城士兵的士气也会越低。反之,拖得越久,守城士兵的希望越大,士气则会越高昂。
此消彼长后,只剩下僵持。
甚至,他早就做好了宋时安得胜回朝的打算。
姬渊,终于等到你了。
“是军队里在流传,说朔风丢了。”孙恒道。
“军队里?还是流传?”孙琰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斥责的问道,“你怎能拿此事当真?”
“父亲,八百里加急刚回城进宫,没过多久,陛下就将多位勋贵召到城中,甚至还包括那个儿子打了大败仗的荀候…这可能就是赵湘和冉进都死了,陛下对他们表示告慰啊。”孙恒猜测。
“如若是胜了,何须将武官召到军机室开会?”孙琰也觉得有可能是输了,因为按道理,胜了就直接大告天下,以慰民心了。
但一这样想,他又感觉到不太对劲。
先前的情报,都源自于一些机要部门接受到的皇帝命令。
因为如果有军事行动,不可能只是勋贵参与其中。
管粮食的,管马的,还有管官员任命的尚书台,那都是要一起动的。
其中不乏一些孙氏的门生故吏,因此消息都是准确的。
这次,怎么就是个流传呢?
且前脚请勋贵,后脚就流传。
“就算真的是打了败仗,也没必要高兴的太早,等陛下通告再说。”很快的,孙司徒便警惕起来,说道,“告诉其余人,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任何事情,按兵不动。并且,一个个都把嘴巴管好,不要表现出任何的欣喜。”
流传前方打了败仗,你笑出了声,那你悬梁上的锦衣卫听到了,不得也把你抓去杀了?
“那父亲,难道真的没有丢城吗?”孙恒有些不安的问道。
“等通知吧。”
孙琰没好气的说完后,又不爽的甩扯了下袖子:“我贵为司徒,前方军机都不能第一时间到我耳边!”
这加盟的是比不上从龙的。
可没有扬州的加盟,能有这大虞天下吗!
………
晋王府里。
中平王和晋王二人,对坐在一起,良久的沉默无言。
“能够击退姬渊,这北凉,又可以平静数年了。”
勋贵之中,并非全都是离国公那种实力足够,可以完全不站队的。
隐隐的选择,也是有的。
在皇帝让大佬们去开会后不久,便有勋贵家的儿子,赶紧向晋王透露开会事宜。
结果是,神秘兮兮的吃了个便饭。
并且,没有谈国事。
哪怕期间有人询问皇帝,战事的情况如何,他也只是说要再等,还不确定。
八百里加急,并不是前方发生了什么重要的节点转折,才一定要回传消息。
为了朝廷这边作出相应的布置,以及反馈,军报几乎可以说,是每天都在更新的。
延迟,就是送信的这一段时间。
除了凉州刺史和都督的八百里加急,如若赢了,朔风方面还会亲自写军报祝贺皇帝。
不过向晋王传话的那人说:陛下心情看着很好,八成是守住了。
“父皇,这怕不是要挑逗那些盼着输的人。”魏翊渊道。
“来自士族的攻击一直不断,虽说没有明确针对父皇的,可多少是一些阻力。”晋王是见过帝皇一怒的,所以他多了很多的警惕和敏感,“哪怕真输了,父皇都想杀一杀那些牢骚抱怨的读书人,更何况赢了呢?”
“我还听说,有流传的谣言,说前方败了。”
以中平王对皇帝的了解,他大概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以前姑且是议论国事,不可能随意的因言获罪,哪怕有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刺。父皇他,还真有可能把奸人骗出来杀。”
“如若赢了,那杀这些牢骚份子就更轻而易举了。”晋王也懂。
皇帝暗地放出前方打了败仗的流言,可谁要是阴阳怪气说风凉话,就直接用锦衣卫抓起来,然后再在公布胜仗消息的时候,同时处理一批人——你就是散布谣言之人,且一直替姬渊在后方搞舆论破坏!
“那四哥怎么办呢?”魏翊渊问晋王。
“他是赌赢了。”
晋王表情虽沉重,但并不就此绝望:“但争,也才刚刚开始。”
………
赵毅跑到了吴王府里。
而叶长清也早就被通知过来,已经和吴王在一起了。
二人,都身披锦绣华袍。
天没有下雪,但已经相当寒冷。
所以朔风,应当更冷。
“陛下召勋贵们到军机室,谈了什么军机?”吴王询问道。
“殿下,只是吃了个饭。”赵毅道。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谈?”吴王有些困惑。
“我父亲是跟我这样说的,我追问他陛下是什么心情,他没说,还让我少作揣摩。”赵毅也拿不准,“我感觉是赢了,但不确定。”
“那就是赢了。”
这时,叶长清直接判断道。
“为何?”
吴王很高兴,原本听到某些未被证实的流言,他还挺难受的,是叶长清一直安慰他别急。
“如果是输了,那肯定要商讨一些国家大事。既然没商讨,那肯定就是赢了。”叶长清笃定道。
“也是,没好事的话,也没这心情一起吃饭。”赵毅也这样觉得。
“这就太好了!”
吴王握着拳头,振奋无比:“我们全力保宋靖的馈赠,要来了。”
“肯定的,陛下都看得见。”叶长清浅笑道。
“你那一日在朝堂上顶的一句嘴,价值千金啊。”赵毅捶了捶叶长清的胸口,“你小子,怕是要升官了。”
没错,有时候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人的富贵。
被一句话保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先不谈这个。”叶长清分析道,“明明没有输,却有输的流言很快就冒出来。我怀疑,就是陛下在引诱那些文官跳出来。”
“如果是父皇,还真有可能。”
吴王也懂他爹。
“殿下,我有了一个想法。”
忽然的,叶长清脑海中闪烁一个能犯的小剑:“城中不是一直有些阴阳怪气之人吗?有百姓,有官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陛下献一些祥瑞。”
“你的意思是让贾贵豪去抓人?”赵毅听懂了。
“嘶……”吴王感觉到有点极端。
“他是西都尉,手上近百个衙役,本职就是维护治安,现在有散布谣言的,难道不抓?”
叶长清的话,一下子就让两个人豁然开朗。
只要想法子,抓人还不简单。
“百姓的牢骚也要抓?不好吧。”吴王说。
“百姓自然不抓,就抓那些抱怨朝廷的官宦子弟。”叶长清道。
“不错。”
吴王点了点头,觉得没有问题。而后有抬起手指,补充道:“再加一个,骂宋时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