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巨大的树人面孔周遭,凭空漾开点点翠绿荧光,宛若夏夜的萤火。这些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转瞬间便化作一颗颗拳头大小、饱含生命气息的翠绿光球,如百川归海,缓缓朝着陆觉的灵体飞来。
光球甫一接触陆觉的灵体,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自幽渡杖上悄然弥漫而出,缠绕在他神魂之外的一缕缕阴冷黑气,竟如残雪遇骄阳,嗤嗤作响间被瞬间净化驱散!
紧接着,那些翠绿光球无声地融入陆觉的灵体,一条条纯白色的光丝随之浮现,一端连接着陆觉的神魂,另一端则深深扎根于那遮天蔽日的魂树树灵本体之上。
刹那间,两者之间,构筑起了一座横跨神识虚空的能量桥梁!
下一刻,一股股精纯浩瀚、满溢着生命气息的能量,便从魂树树灵体内汹涌而出,循着那神魂的桥梁,精准地灌入陆觉远在寒潭之中的肉身!
陆觉浑身猛地一震!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那股几欲撑爆丹田气海的白色真气洪流,正在被一股温润而强大的力量安抚、梳理,逐渐平息下来。那些被狂暴真气冲击得千疮百孔、几近断裂的经脉,正在这股源源不绝的生命本源之力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修复、重塑,甚至变得比以往更加坚韧宽广!
“呼……”
陆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到极致的神魂终于得以放松。他缓缓闭上双眼,沉浸在这股涤荡身心、再造生机的无上灵息之中。
那种经脉寸寸断裂,肉身即将爆体而亡的撕裂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圆融与强韧。丹田气海内,那股一度失控的白色真气洪流,此刻已化作一条温顺的大河,缓缓流淌,每一缕真气都充满了沛然的生机。
这笔交易,值了!
陆觉心念一定,在白茫茫的神识空间中,对着那遮天蔽日的魂树树灵,深深一躬。
“多谢前辈施以援手!”
“呵呵……”树灵那张巨大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声音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你我之间,不过一场交易。小子,说不定哪一日,你我,还会在那古战场上,兵戎相见。”
古战场?
陆觉一怔,却未深究,只是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晚辈不知前辈所言何地。但若真有那一日,陆觉,必当避退三舍,以还今日活命之恩!”
他这话,发自肺腑,没有半分虚假。
“好!好!好!”
魂树树灵闻言,竟是畅快地连道三声好,巨大的树冠都随之震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言语。“小子,有你这份心,足矣!老夫的时间不多了,这方天地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正在排斥我这缕神念。趁着经脉重塑,生机鼎盛,去冲击你的下一个境界吧!”
话音未落,一股无可抵御的狂风平地而起!
陆觉的神魂在这风中几乎站立不稳,再睁眼时,只见那巨大的魂树树灵,正从边缘开始,化作亿万光点,如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烟火,迅速消散。
仅仅数息之间,那顶天立地的古老存在便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圈令人心神惊骇的灵力波纹,在这片纯白空间中久久回荡。
紧接着,眼前景象猛然一花,已然回到了那片熟悉的魂树内景之中。
陆觉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盘膝而坐。他清楚,树灵的离去并非结束,而是他真正突破的开始!他立刻收敛心神,引动丹田内那股被梳理平顺的真气,按照一种玄妙的轨迹,开始在崭新而坚韧的经脉中,周天运转,全力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小境界。
……
“呼——”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数日。
随着一口悠长的浊气自陆觉口中吐出,他周身原本若隐若现、环绕不休的白色真气,如同倦鸟归林般,尽数收敛入体。那股因强行突破而残留的狂暴气息,此刻已彻底平稳、内敛。
他缓缓睁开双眼。
刹那间,两道骇人的精光自他瞳中一闪而逝,宛如两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宝剑骤然出鞘半寸,那股锋芒,足以刺痛人心!
“陆公子,你醒了!”
一道又惊又喜的清脆女声在耳畔响起。顾月凝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寒潭之畔,见他睁眼,苍白的俏脸上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男女之嫌,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欲将他从潭水中搀扶起来。
掌心尚未触及,陆觉已借力站起。目光一扫,他才赫然发现,自己身处的竟是一个早已干涸见底的石潭,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寒潭彻骨的模样。
潭边,顾月凝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焦急与欣慰交织,看得他心中一暖。
原来,在自己神魂暂离**,生死一线的时刻,是她一直在此护佑着自己的肉身。
那只伸来的素手柔弱无骨,他下意识一握,只觉一片温润滑腻,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触电般慌忙松开,脸颊竟是微微一红,有些结巴地开口:
“我……我没事了,让顾姑娘担心了。”
他强作镇定地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顾飞白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气息绵长,渊渟岳峙,显然是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吐纳修炼,真不愧是个修炼狂人。
而另一人,顾飞墨,则负手而立,背对二人,正眺望着远方天际——那里,正是先前虎族示警赤焰升起的方向。他身形笔挺,如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飞墨兄……”陆觉刚要开口打个招呼。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刹那间,陆觉的瞳孔猛然一缩!
转过来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在这张本该完美无瑕的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伤痕,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从他的左耳根一直狰狞地蔓延到脖颈深处,彻底破坏了那份俊朗。伤痕周围的皮肉微微外翻,像是被某种狂暴的烈焰硬生生灼烧过一般!
“这……这……”陆觉心头巨震,一个骇人的念头涌上心头,“这莫非是被我的真气所伤?”
他瞬间羞愧得无以复加。这一路上未曾遭遇强敌,唯有在自己突破失控时,曾骑在顾飞墨所化的黑狐背上!
“陆公子,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托大了。”顾飞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牵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脸上那足以让任何人在意的伤势,“你感觉如何?境界可曾稳固?”
他越是如此云淡风轻,陆觉心中那股愧疚与不安就越是如潮水般汹涌。
这伤,定是自己先前真气暴走,失控外泄所致!对方为了不打扰自己突破,竟硬生生承受了这等痛苦!
陆觉向前踏出两步,对着顾飞墨,深深一揖及地,声音因愧疚而微微发颤:
“多谢顾兄不计前嫌!小弟……小弟确实是刚刚濒临突破,险象环生,一时间没能控制住体内的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紧紧地落在顾飞墨脸颊那道狰狞的伤痕上,嘴唇蠕动了半晌,终究是没能再说出话来。
千言万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见他如此,顾飞墨那张被伤痕扭曲的俊脸上,竟是展露出一抹洒然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伤疤带来的狰狞,反倒平添了几分不羁。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一股柔和的劲风托住了陆觉下拜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