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斩神】最初之初 >  第304章 我来看你

那眼神空洞得骇人,深处却又翻涌着积压了三百多个日夜、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与绝望。

卜离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反应。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病房里响起。

吴通玄的拳头,裹挟着全身的重量和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卜离的左脸颊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卜离眼前一黑,闷哼声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的芦苇,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后背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咚”的一声。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向卜离袭来,他的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卜离躺在地上,视线有些模糊,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晃动着,耳边嗡嗡作响。

他没有试图起身,也没有抬手去捂剧痛的脸颊,只是安静地躺着,目光穿过眩晕,看着上方那个骑跨在他身上、剧烈喘息的身影。

吴通玄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胸腔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他俯视着卜离,那双空洞又燃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怜悯,只有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撕碎的痛苦。

拳头再次举起,带着破风声,狠狠落下。

砰!这一拳砸在卜离的肩窝。

砰!这一拳砸在卜离的胸口。

砰!……

一拳,又一拳。

吴通玄的出拳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发泄。

每一次重击都格外沉闷,骨骼与血肉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卜离的身体随着重击微微弹起又落下,他紧咬着牙关,承受着,任由那沉重的力道落在身上,像是在承受某种迟来的刑罚。

血丝从他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纯白色的地板上,绽开刺目的红,他黑色的制服胸口,很快晕开深色的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十秒,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吴通玄高举的拳头,悬在了半空。

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杂着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浸湿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他眼中的狂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更深沉的荒芜。

那悬着的拳头,指关节处一片红肿破皮,微微颤抖着,却再也落不下去。

吴通玄猛地俯下身,一把揪住卜离胸前被血和汗浸湿的衣领,死死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低着头,长长的、未曾打理的头发完全散落下来,像一丛枯败的杂草,彻底遮住了他的脸,也隔绝了卜离所有试图探究的视线。

卜离只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和那死死攥着衣领、指节青白、微微颤抖的手。

卜离躺在地上,半边脸颊迅速肿胀起来,火辣辣地疼,肩肋处更是传来阵阵钝痛,他看着上方那片被乱发遮挡的阴影,感受着衣领上传来的、几乎要勒断他呼吸的力道,片刻后,他终于开口。

“不解气的话,”

卜离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血沫的腥气,

“你可以继续。”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下一秒——

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卜离胸口的衣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嗒……

嗒嗒……

那液体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透过散乱的发丝间隙,它们沉重地、持续不断地砸在卜离的胸口和脖颈上。

卜离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所有的痛楚,所有的麻木,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被这些的眼泪彻底击穿,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梁,他的眼眶瞬间灼热。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半晌,才从几乎窒息的胸腔里,挤出三个破碎不堪的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打开了某个绝望的闸门。

上方那个死死揪着他衣领、低垂着头的身影,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地从那散乱发丝后溢出,汹涌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卜离胸前的衣料,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吴通玄的身体彻底脱力,紧绷的脊背垮塌下来,额头重重抵在卜离的胸口,压抑的痛哭声闷闷地传来,带着无法承受的颤抖和崩溃。

卜离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胸口那沉重而绝望的重量,他抬起那只没有沾染太多血污的、还算干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慢地、迟疑地,轻轻拍打着吴通玄的后背。

“……是我没用,没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卜离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沉重的疲惫和无力的酸楚。

“把你关在这里……用这种方式让你活着……”

卜离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自厌,

“我知道你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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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让你活着。”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吴通玄的心上,他抵在卜离胸口的头颅猛地一僵。

随即,那压抑的痛哭声骤然拔高,变成了彻底失控的、撕心裂肺的嚎啕,仿佛要将这一年里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挂念和所有无处安放的绝望,都随着这汹涌的泪水彻底倾泻出来。

他死死攥着卜离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剧烈地痉挛、颤抖。

卜离不再说话,只是仰面躺着,任由他发泄。

他抬手,手掌穿过吴通玄散乱的发丝,轻轻抚上了他被泪水浸透的、冰冷的脸颊之上。

卜离小心翼翼地,用指腹一遍遍,极其缓慢而笨拙地,试图抹去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泪水。

他的掌心很快也被泪水浸透,液体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他沉默地承受着胸口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重量,他的衣领出晕开更大片的深色水痕,早已分不清是血,是汗,还是泪。

时间在绝望的恸哭和无声的承受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吴通玄的哭声终于渐渐低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精疲力竭的抽噎。

他脱力般松开了紧攥着卜离衣领的手,整个人依旧伏在卜离胸口,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狭小的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而疲惫的呼吸声交织。

刺眼的白光下,一个躺在地上,半边脸肿胀淤青,嘴角带血;一个伏在对方胸口,浑身颤抖,泪痕狼藉。

冰冷的金属桌面上,那个保温饭盒孤零零地立着,里面的红烧排骨和饺子,大概早已凉透。

卜离的目光越过吴通玄散乱的发顶,望向天花板那惨白的光源,光线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吴通玄抽噎的声音都几乎平息。

终于,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极轻、极哑,带着血沫的腥气和挥之不去的疲惫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弥漫着绝望与泪水的空间里,轻轻地响起: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