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寂静,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林枝枝最终挫败的低下头,紧紧攥住自己双手。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她。

我和她,本就不该是敌对的关系。

若林枝枝能因此知难而退,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用一死再死,林枝枝的内心也不用遭受煎熬。

试问,谁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人的讨厌的事呢?

我叹了口气,刚想拍拍林枝枝的肩膀。

却不料。

下一秒。

林枝枝猛的抬头,深呼吸后,突然大步走向崔恕的床榻。

我一愣,对林枝枝突如其来的转变完全没有防备。

只见林枝枝行动迅速,并且极具目的性。

“我记得就是在这里……就是、那个东西……”

凭借昨夜侍寝失败前的记忆,林枝枝双手飞快在崔恕枕头下翻找开来。

这附近,应该是有一个荷包的。

林枝枝眉头紧锁。

而我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枝枝,别,枕头下面是——”

是我和崔恕结发为证的唯一念想。

新婚夜,崔恕与我互赠青丝、相交而系。

这两缕断发,最后被崔恕仔细收入荷包,放在枕下,是我们之间无比珍贵的誓言。

而现在。

这份盟誓,被林枝枝如掘坟一般的挖了出来。

我只觉得浑身发寒。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大大小小连忙在窗前大叫起来。

林枝枝做贼心虚,自然被吓了一跳,却在看清是大大小小后,脸色反而静静沉下。

“王妃娘娘,我知道你在。”

林枝枝忽然说。

我魂魄一颤,惊讶的望着她。

林枝枝看到我了?

不,不对。

林枝枝不可能看见我。

此时此刻,她说的话、做的事,其实都不是为了与我为敌。

她的一切行为皆出自内心,与剧情无关。

我于是忽然就想,原来话本里的女主角,终究还是逃不过爱惨了男主这个结局。

林枝枝有什么错呢?

她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心上人而已。

抛开身份不谈,我们俩其实是一样的人。

所以林枝枝继续与我凭空对话。

“王妃娘娘,只看这室内的一桌一椅,我便可知您与王爷感情深厚,也明白您为什么迟迟不愿安息,若我能得到王爷的如此偏爱,我自然也不愿意松手。”

“可是,再这样下去,王爷他一定会死的!”

“人鬼殊途,您若真的深爱王爷,还记得你们之间结发盟誓的誓言,那您就该无私一点,放王爷自由!”

话毕。

林枝枝将荷包紧紧攥在手心,无视了大大小小,转身就走。

我恍惚的和大大小小对视一眼,然后忽然想到我出嫁前问皇祖母的一个问题。

“皇祖母,为什么两人结婚要结发盟誓?”

皇祖母笑笑,慈爱的为我梳开腰间的长发。

“因为人死之后,肉身会腐,白骨会朽,唯独发丝永世不变。”

其实,有关于这个问题,太傅好像也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

但我没认真听,只记得太傅说,头发是一种极其不容易腐烂的物质。

这也就是为什么宫中有人投井自杀,人被发现时皮和肉都化在水中变成汤了,头发却依然完好无损的原因。

浪漫和恐怖只有一线之隔。

同样的,浪漫与格物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以为,这个关于头发的格物知识能守护人们的爱情。

殊不知,天工开物,万物相克。

爱情是如此脆弱,就和头发一样。

头发如此坚韧,可以跨越死亡。

但它却也如此脆弱,只要一把火,便能瞬间化为灰烬。

爱情也是。

大大小小焦急的在我眼前狂叫。

“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我充耳不闻,好半天才在嘴角扯起一抹吃力的笑容。

“啊呀,你们叫什么,是不是饿啦?好啦好啦,我带你们去找吃的。”

大大小小安静的收住翅膀,也安静的看着我。

它们不会明白。

对于小麻雀来说,人类的生活方式太过复杂。

如果它们互相喜欢,想在一起,并不需要什么繁文缛节,只要够喜欢就足够。

什么结发,什么盟誓,都太多余。

因为它们的生命太短了,短到生死都是一瞬,它们眼中没有死亡的概念。

但是人不一样。

人的生命太长,记性又太差,人是一种需要念想的复杂生物。

所以,我们这些人类,总需要一些誓言来提醒自己,安慰自己。

大大小小不懂这些有的没的。

它们只知道,雪衣娘的人类娘亲笑了。

但是这个笑让它们觉得很陌生,并且觉得很丑,很古怪。

人类的笑有好多种,为什么她要这么笑?

——这个笑,真的很像哭啊。

大大小小不觉得饿,只觉得担心。

可是,它们和人的语言并不互通,没办法劝她。

哦,对啦?

人要怎么劝啊?

是不是像它们一样,只要吃一顿虫虫大餐就好了?

大大小小最终决定把我带回崔恕身边。

我老实听话照做了。

我疑心它们是想去捉虫吃,担心我四处乱飞,所以就想找个人看着我。

可能在它们眼中,我真的非常弱小,向它们的孩子,嗷嗷待哺。

的确。

幼鸟就是我这样的。

好吃懒做,只会干嚎,胆子又小。

大大小小一定为我操碎了心。

真没想到,我还能吃上小鸟们的软饭。

来到崔恕书房后,大大就郑重其事的跳上窗台,叫了几声。

“啾啾啾啾。”

崔恕从书卷里抬起头,向往张望了一下。

他没看到我,却隐约觉得我在,便轻轻一笑。

“玩够了,回来了?”

那语气多缱绻。

就像我是一个贪玩的娘亲,带着贪玩的我们的孩子出去疯玩,黄昏才回来。

而崔恕则是一个好脾气的丈夫和父亲,十分耐心的等了我们很久很久。

我有些愧疚,一时间,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崔恕开口。

要坦诚告诉崔恕林枝枝的举动吗?

这么做其实没什么不对。

但我是女配。

若我真这么做了,就属于挑拨离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