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子从一棵歪斜的杉树上跳下,盔甲沾满泥水。
他清点着狼狈不堪的队伍——莉莉用藤蔓固定着扭伤的脚踝,汉森发着高烧,七号失踪,装备损失过半。
"通讯器全泡坏了。"泰勒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他珍贵的眼镜只剩一个镜片,"地图也..."
阿青从怀中掏出骨笛,上面的纹路依然清晰:"笛子还在指引方向。"
她的声音比往常更加坚定,"我们能找到七号。"
拾荒女孩——现在他们知道她叫小茶——带着两个同伴从溪边回来,手里捧着用大树叶包裹的野莓和几尾小鱼。
"吃,"她简短地说,指了指汉森,"他需要。"
陈安子看着这支残破的队伍。
没有高科技装备,没有即时通讯,他们回到了最原始的生存状态。
液体金属在他体内流动,这是仅存的"科技",但在这里,它更像是一种本能而非发明。
"莉莉和小茶照顾汉森。"他做出决定,"其他人分两组搜索七号。日落前无论结果如何,回到这里集合。"
搜索持续了整个潮湿的白天,傍晚时分,背着七号的泰勒出现在营地边缘。
女孩的左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用树皮纤维简单包扎。
"她在下游的沙洲上。"泰勒疲惫地放下七号,"失血过多,但还活着。"
林萱——队伍里唯一的医护——立刻上前检查。
她的治愈能力在潮湿环境中大打折扣,只能延缓感染而无法快速愈合伤口。
"她需要缝合...但我们没有线。"林萱咬着嘴唇。
小茶默默递上一束细长的植物纤维:"火麻皮,水里煮过。"
她示范着将纤维搓成细线,"我奶奶...这样缝伤口。"
夜幕降临,篝火旁弥漫着鱼汤的香气。
七号在昏迷中呢喃,艾米守在她身边,时不时擦去她额头的冷汗。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汉森哑着嗓子问,高烧让他的金属控制能力时有时无。
阿青将骨笛举到火光前:"如果明天能翻过那座山脊..."
她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影,"应该能在后天中午到达母亲树所在的山谷。"
陈安子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几把匕首、一捆湿透的绳索、两个水壶、半包盐。
"新秩序的人怎么在这种环境中建基地的?"莉莉轻声问,一边给怀中的小白梳理打结的毛发。
泰勒摇头:"根据老教授的资料,他们最初有完整的补给链。后来为了保密,切断了大部分外部联系,只靠少数忠诚派运送必需品。"
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电缆塔残骸,"那些早就废弃了。"
深夜,陈安子守夜时发现艾米独自坐在溪边,双手浸在冰冷的水中。
"睡不着?"他轻声问。
艾米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安子哥,我看到了更多...关于那个结局。"
她声音颤抖,"不是爆炸,不是战斗...是选择。有人必须自愿留下来,成为...桥梁。"
陈安子沉默片刻:"你确定是你吗?"
"不确定。"艾米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当我们看到母亲树时,答案会很清楚。就像...就像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收割一样自然。"
第二天清晨,队伍缓慢向山脊移动。
七号被简易担架抬着,汉森拄着树枝做的拐杖。
小茶和她的同伴在前面开路,用骨刀在树干上留下记号。
正午时分,小茶突然停下,警惕地嗅着空气:"烟味...不是自然的。"
队伍立刻隐蔽,陈安子悄悄爬上一块巨石侦查——山脊另一侧是一个被铁丝网围住的破败营地,几间木板房已经烧毁,但主建筑还冒着青烟。
铁丝网上挂着五六具尸体,最新的一具还在滴血。
"新秩序的劳改营,"他回来汇报,"看起来发生了暴动,或者...清理。"
泰勒皱眉:"劳改营?资料里没提到这个。"
"因为他们不是正式囚犯。"小茶突然说,眼中闪烁着仇恨,"是'不听话的树语者'...和他们的家人。"
决定是否绕行花费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
最终,阿青的话起了决定作用:"如果那里还有幸存者...他们可能知道更多关于母亲树的事。"
接近营地时,**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铁丝网上的尸体表情扭曲,显然死前经历了巨大痛苦。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十几个骨瘦如柴的人蜷缩在一起,围着一个小火堆。
"别过来!"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举起自制的长矛,"我们没东西可抢了!"
小茶走上前,做了那个树语者的手势——拇指按眉心,划过胸前。
男人的矛尖微微下垂。
"你们...也是来救人的?"他声音嘶哑,"太晚了。白面具三天前回来,带走了所有还能干活的人,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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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铁丝网。
莉莉立刻上前查看幸存者状况,林萱则开始用有限的草药治疗伤员。
陈安子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老人正死死盯着阿青的骨笛。
"那是...周教授的?"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她...还活着?"
阿青惊讶地点头:"你认识周教授?"
"二十年前...我是她助手。"老人挣扎着坐直,"当他们开始把活人...和树结合...我们反抗了。"
他痛苦地咳嗽着,"她被抓去...变成母亲树...我们被关在这里...当实验品..."
泰勒蹲下身:"什么实验?"
老人露出一个惨笑:"让我们听树说话...然后割开脑子...看看哪部分在活动。"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太阳穴,"死了六十多人...才找到'树语者'的脑区差异。"
营地里的幸存者陆续提供着零碎信息:新秩序确实计划用母亲树启动"净化",但不是通过高科技设备,而是某种古老的生物共鸣——母亲树与她的所有"孩子"能在特定频率下释放致命孢子。
"就像...松树集体散播花粉。"泰勒恍然大悟,"只不过这种孢子会攻击特定基因序列。"
"需要...钥匙..."老人艰难地说,"一个自愿的树语者...作为桥梁..."
艾米和阿青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安子注意到,但没有追问。
离开前,他们分出了一半所剩无几的食物和药物。
疤痕男人递给他们一个皮制水囊:"山里水...有毒。这个...过滤用。"
翻过山脊的第三天,母亲树所在的山谷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没有高科技防护罩,没有金属塔架——只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矗立在圆形空地上,树干上缠着粗糙的绳索和符咒般的刻痕。
树下坐着十几个手持原始武器的人,警惕地抬头看向闯入者。
"守护者..."小茶轻声说,"一直在这里...保护母亲树..."
陈安子示意队伍停下,独自走上前。
他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引起守护者们一阵骚动。
"金属之子..."一个脸上绘有树纹的老者站起身,"周教授预言过你的到来。"
银杏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沙沙声如同叹息。
阿青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骨笛发出柔和的绿光。
"她认得你..."老者对阿青说,"你是最后一代自然觉醒的树语者...没有被污染的。"
简单的交流后,守护者们允许队伍靠近。
陈安子这才看清银杏树干上的"融合"痕迹——那不是精密的手术结果,而是粗暴的捆绑与生长:老妇人的下半身完全被树干包裹,上半身则覆盖着树皮般的皮肤,她的头发已经变成细小的根须,手指间有薄膜相连。
"周教授?"陈安子轻声问。
老妇人睁开眼,瞳孔是年轮般的同心圆:"比预期...来得快..."她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净化...提前了...满月夜...就是明晚..."
泰勒迅速计算:"只剩36小时了!"
守护者们升起篝火,开始准备某种仪式。
老者解释:"每月满月...母亲树最强大...新秩序知道这点..."
夜幕降临,阿青被带到树前参与仪式。
没有高科技接口,只有简单的骨制工具和草药熏烟。
陈安子看着阿青在篝火旁起舞,骨笛的声音与树叶沙沙声逐渐同步。
一小时后,脸色苍白的阿青回来汇报:"净化不是武器...是重生。新秩序扭曲了周教授的研究...原本是为了修复污染土壤..."
"那为什么还要阻止它?"莉莉问。
"因为新秩序修改了孢子...现在它们会杀死所有...不携带特定标记的人。"阿青痛苦地闭上眼睛,"标记是通过疫苗注射的...只有他们认可的人才能获得。"
艾米突然站起来:"这就是我必须做的选择...有人要留下来重置孢子配方...恢复周教授最初的设定。"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比牺牲更残酷——不是死亡,而是与母亲树融为一体,成为永久的信息桥梁。
"我来。"阿青和阿青同时开口,然后惊讶地看着对方。
周教授的声音轻轻传来:"只需要...一个树语者...但必须是...自愿的..."
陈安子看着这群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定的同伴,液体金属在体内无声流动。
明天满月升起时,他们中将有人永远留在这座山谷,而其他人要带着这个沉重的选择继续前行。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上夜空,与即将满月的月亮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