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山区的宁静与质朴中如水般流淌,转眼间,剧组的工作接近尾声。

林笙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山间的清风,孩子们的纯真笑容,还有那份远离纷扰的平静,像是最好的良药,一点点抚平了她心底的褶皱和创伤。

她的脸颊渐渐丰润了些,虽然依旧清瘦,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眼底的哀伤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柔和与坚定。

最重要的是,她不再轻易从睡梦中惊醒,那些血腥坠落和绝望的画面,似乎终于肯放过她,让她能拥有一整晚安稳的睡眠。

腹中的孩子也在悄然成长,孕吐反应减轻后,她开始能感受到那微弱的胎动,像小鱼在轻轻吐着泡泡,一种奇妙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在她心中滋生,冲淡了最初的抗拒和茫然。

她依然没有告诉周祈年,也刻意不去想与他有关的未来,只是本能地,想要保护好这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小生命。

杀青那天,整个剧组在小镇的空地上举行了简单的篝火晚会,淳朴的村民和孩子们都来送行,歌声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林笙穿着厚实的羽绒服,静静坐在一旁,手轻轻覆在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的不舍与感激。

离开的时候,依旧是漫长的盘山公路,然后是省城机场。

飞机在京北机场落地时,已是华灯初上的夜晚。

舱门打开,一股熟悉的,属于北方冬日的干冷空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细碎的、凉冰冰的触感——

下雪了。

京北的初雪,细细密密,在夜色和机场灯光的映照下,如同撒下的银粉。

童可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笙,她的肚子已经明显了,行动有些不便。

两人顺着廊桥慢慢往外走,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对面平行的一条跑道上,另一架刚刚滑行到位的飞机驾驶舱内,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神情难掩激动的定定注视着林笙的身影。

周祈年穿着笔挺的机长制服,坐在驾驶座上,正在进行飞行前的检查单程序。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望向舷窗外时,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熟悉身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是林笙。

她回来了!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让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贪婪地近乎失态地看着她,她瘦了,但气色似乎还好,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依然能看出身形的纤细……

然而,当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被童可欣小心搀扶着的,那明显隆起的小腹时,周祈年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了……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涩感在此刻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一瞬不瞬凝视着她挺起的腹部,一时间,竟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

“我靠!祈年哥,你看那是不是林医生?!”

副驾驶秦简也看到了,惊讶地低呼出声,随即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林笙的肚子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她这是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秦简的问话像一根针,狠狠扎破了周祈年紧绷的神经。

是他的吗?

他多么希望是!

可那天林笙的回答,却让他喉咙发紧,薄唇微动,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了塔台清晰冷静的指令:“国航117,跑道36L,可以起飞。”

指令声瞬间唤醒了周祈年作为机长的职业本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眼神在刹那间恢复了属于机长的锐利与冷静。

“国航117收到,跑道36L,可以起飞。”他复诵指令,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熟练地推动油门杆,操控着庞大的飞机平稳地转向,滑入跑道、加速……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带着一种冷静禁欲的专业魅力。

飞机在跑道上呼啸着冲刺,最终昂首拉起,冲入飘着细雪的夜空,将地面上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又心痛难当的身影,连同所有复杂的情绪,暂时留在了身后。

林笙回到京北后,暂时住在童可欣安排的公寓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京北断断续续地下着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她开始着手规划未来的生活。

她不想再回医院体系,萌生了自己开一家私人诊所的念头,既能维持生计,时间也相对自由,方便照顾孩子。

她联系了几家中介,一边寻找合适的住所,一边物色可以开设诊所的铺面。

但要么是地段不合适,要么是租金超出预算,进展并不顺利。

直到这场连绵了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中介终于打来了电话,语气兴奋地说找到了一处可能符合她所有要求的房源,并且相邻的商铺也在招租,约她立刻去看房。

林笙和中介在约定地点见了面。

那是一处相对安静却又生活便利的街区,房子在一栋新建不久的高层公寓里,视野开阔,阳光充沛。

中介热情地介绍着:“林小姐,这套房子户型方正,视野好,最关键的是价位在您的预算之内,唯一有点特别的是,这套房和隔壁是打通的,用一个设计巧妙的阳台连接,但您完全不用担心,房东目前完全没有自住或出租隔壁的打算,所以实际上还是独立使用的,也正因为这一点,房东愿意在租金上给予优惠。”

“打通的两套房子?”林笙微微蹙眉,她有些顾虑地问道:“房东是女士吗?”

中介立刻点头:“是的,林小姐,房东是位女士,人很好,长期在国外。”

他顿了顿,又抛出一个诱人的条件:“而且,如果您今天能定下来的话,楼下那间符合您要求的临街店铺,我们也可以争取到八折的优惠租金,签三年合同。”

独立的实际使用空间、优惠的房租、再加上合适的店铺……这些条件组合在一起,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林笙仔细查看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阳台的连接处设计得很巧妙,有可锁闭的玻璃门和隔断,确实不影响独立使用。

她思考片刻,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和未来的生计,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签。”

搬家的过程很顺利,林笙很快就在新家安顿下来,并开始着手诊所的筹备工作。

生活似乎正朝着她期望的平静和独立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她搬入新家的第一天下午,一个久违的让她心情复杂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孙蔓。

电话那头,孙蔓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易察觉的哽咽:“笙笙,你回京北了?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聿礼他,回来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唐聿礼。

这个名字让她眼眸微微轻颤了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无尽困扰和伤害的“哥哥”,他的归来,并不能引起她丝毫回去的**。

林笙的声音冷淡而疏离:“不了,妈,我最近很忙,没空。”

“笙笙!”孙蔓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更明显的哭腔和急切:“你听妈妈说!聿礼他……”

孙蔓接下来的话让林笙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