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青藏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王胖子用绷带缠着断臂处，脸色比雪山还白。霍秀秀躺在后座，仅存的右眼时睁时闭，嘴里喃喃着零散的青铜语词汇。而我——右臂断口处的二进制编码已经蔓延到右胸，每次呼吸都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刺痛。
"还有两百公里。"王胖子咬着牙转动方向盘，"油快见底了。"
我看向后视镜，远处天际线泛着不自然的青铜色——古潼京的崩塌引发的青铜风暴仍在扩散，只是速度减慢了。更近些的公路上，偶尔有车辆疯狂超车，司机们脸上带着末日来临的恐慌。
"他们在逃什么？"王胖子嘟囔着，"那鬼风暴又追不过来。"
话音刚落，吉普车突然剧烈震动！后备箱传来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后视镜里，我们的后备箱盖不翼而飞，而公路上散落着十几件根本不属于我们的装备：老式地质锤、七十年代的军用水壶、甚至还有台发报机！
"见鬼了..."王胖子猛踩刹车，"咱啥时候捡了这些破烂？"
霍秀秀突然直起身："青铜枝...在物质化..."
我忍着剧痛爬向后座。从炸开的后备箱缝隙里，能看到那截从古潼京带出的青铜树枝正发出脉动般的微光。每次闪烁，周围就多出几件陌生物品。最诡异的是，这些物品全都带着1970年代的风格特征。
"它在...重现过去？"我伸手想拿树枝，指尖却穿过它——物理接触失效了！
霍秀秀摸索着打开自己的背包，惊叫一声。包里居然有两条完全相同的毛巾，只是新旧程度不同。当她取出第二条毛巾时，下面压着份泛黄的报纸——1976年8月15日的《科学日报》！
头版标题赫然写着：《秦岭科考队发现"会生长的青铜"》。配图是年轻时的三叔和几位穿中山装的科学家，站在棵小型青铜树前。文章内容被大量涂黑，仅存的段落令人毛骨悚然：
"...具有类生物特性的青铜合金...在特定频率声波刺激下表现出增殖行为...样本7号成功与志愿者神经系统建立连接...下一步将进行..."
王胖子凑过来看："操...所以官方早就知道？"
报纸边缘有行钢笔写的备注，字迹已经褪色：「样本失控，启动焚毁程序。封存所有记录。吴三省负责善后。」
"三叔参与过..."我喉咙发紧，"那他后来带我下墓...都是计划好的？"
霍秀秀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带着青铜颗粒的血："树枝...在改变现实结构..."她指向车外，"看那边！"
公路旁的里程碑正在"繁殖"——每过几秒就多出一个相同的石碑，只是上面的里程数略有变化。更远处，有只藏羚羊被青铜微粒沾到，瞬间分裂成两只完全相同的个体！
"这他妈是..."王胖子声音发抖。
"物质化禁区。"我回想起秦岭的恐怖经历，"但范围扩大了。"
右臂断口突然灼烧般疼痛。编码脱离我的身体，在空中组成警告语句：「检测到系统过载 建议立即终止宿主进程」
"啥意思？"王胖子问。
霍秀秀苦笑："意思是...青铜网络认为吴邪是病毒，要杀毒了。"
吉普车再次发动时，仪表盘已经多了几个不存在的按钮。王胖子不敢碰任何东西，生怕触发更多异常。后视镜里，那些"繁殖"出的物品开始像蜡一样融化，形成青铜色的小溪流向我们的方向。
"它在追踪我们。"我握紧终止代码，这东西现在冰凉如尸体，"靠这个。"
霍秀秀的独眼突然睁大："等等...如果青铜枝能物质化过去的东西..."她艰难地翻找背包，"也许能..."
她掏出的东西让我们都愣住了——是黑眼镜的青铜面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个面具边缘刻着"1976"的小字。
"不是我们的那个..."我接过面具，"它物质化出了过去的版本？"
戴上面具的瞬间，世界变得不同。空气中漂浮着无数青铜微粒组成的"路径"，显示着物品被物质化的轨迹。更惊人的是，我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编码"——王胖子被青铜化的左肩处，外来编码正在与他本身的DNA交战；霍秀秀的义眼残骸中，有团活跃的青铜程序在试图修复电路；而我...我的胸口已经完全被"门"形编码占据，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到里面的宿主种子在缓慢旋转。
"看到什么了？"王胖子问。
"真相的一角。"我摘下面具，"青铜网络在自我修复，同时清除异常因素——比如我们。"
公路在前方分岔。没有路标，但我的宿主种子突然发烫，编码自动组成箭头指向右侧岔路。就在我们转向时，后方传来引擎轰鸣——三辆改装越野车正全速追来，车身上是汪家的家徽！
"阴魂不散！"王胖子猛踩油门，"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答案很快揭晓。领头车的天线上挂着个青铜容器，里面是我们留在古潼京的那截青铜枝！它像指南针一样直指我们车上的另一截树枝。
"双向吸引..."霍秀秀喘息着，"他们用树枝追踪树枝..."
越野车越来越近。车窗摇下，露出汪灿那张半人半青铜的脸。他比在古潼京时更像人类了，青铜化部分竟在回退！
"吴邪！"他喊着，"合作吧！终止代码需要两方同时使用！"
"放屁！"王胖子回敬道，"又想骗我们！"
汪灿突然举起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是半截人类小臂，断面处还能看到蠕动的青铜纳米机械！"我父亲的身体！他接触了你们物质化的物品后，青铜化开始逆转！你们的树枝是关键！"
霍秀秀突然抓住我手腕："他可能没说谎...看看这个！"
她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件不应该存在的东西——1976年的实验日志。某页上记载着：
「样本7号与志愿者融合成功，但出现意外副作用：当两段同源青铜枝相距小于100米时，会引发量子退相干效应，导致青铜网络暂时紊乱。」
"所以汪家人接触我们物质化的物品后..."我恍然大悟，"青铜化被逆转了？"
王胖子咬牙："那又怎样？老子宁可变成青铜像也不跟这帮孙子合作！"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汪灿的车突然加速，狠狠撞向我们后保险杠。吉普车失控打滑，冲下公路斜坡。在翻滚过程中，我死死抱住霍秀秀和王胖子，右臂断口处的编码自动展开成保护罩——这是物质化能力的新形态！
车最终底朝天停在山沟里。汪家的车围住斜坡上方，但没人下来。透过破碎的车窗，我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汪灿和手下正在内讧！其中两人的青铜化部分突然加速蔓延，像活物般吞噬着同伴。
"量子退相干..."霍秀秀咳着血说，"他们靠太近了...青铜网络在清除被污染的部分..."
王胖子踹开车门："趁现在跑！"
我们拖着伤体爬向远处的牧民帐篷。身后传来汪灿最后的惨叫："吴邪！终止代码必须两半合一！另半在西藏青铜门--"
声音戛然而止。回头看去，斜坡上的越野车已经被青铜液体完全覆盖，里面的人形凸起在挣扎几下后归于平静。
帐篷里空无一人，但灶台上的茶还是温的。霍秀秀的伤势最重，机械义眼完全损毁后，青铜纳米机械正在侵蚀她的大脑。王胖子用帐篷里的藏刀切掉自己左肩最后一点青铜化组织，痛得几乎昏厥。
我尝试用新发现的能力"反向物质化"——将青铜物品恢复原状。当手指触及霍秀秀的太阳穴时，编码确实逆转了侵蚀，但代价是我的左臂也开始透明化！
"停下！"霍秀秀抓住我的手，"每次使用都消耗你的生命！"
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老痒的日记残页："最后一点...用血..."
这次血液形成的文字完全不同：
「当观测者成为门时 真正的错误将显现
记住：你看见的都是设计好的
你没看见的才是真实」
王胖子凑过来："啥意思？门里关着啥？"
霍秀秀的呼吸越来越弱："不是关着...是挡着...青铜网络不是枷锁...是护盾..."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开始扩散。我拼命用反向物质化能力抢救，但透明化已经蔓延到我颈部。就在即将绝望时，帐篷门帘被掀开——
是张起灵！
他满身是伤，但青铜纹路已经消退大半。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手里拿着半块终止代码，形状与我们那半完全吻合！
"小哥？"王胖子难以置信，"你怎么..."
张起灵的眼神清明如初，仿佛从未失忆。他跪在霍秀秀身旁，将某种草药按在她太阳穴上："西藏圣草...能暂时抑制..."
草药确实减缓了青铜化，但霍秀秀仍昏迷不醒。张起灵转向我，手指轻触我胸口的"门"形编码："时间不多了。明早必须到青铜门。"
"你知道门在哪？"我问。
他点头，用刀尖在地上画出精确的地图——与守卫在古潼京展示的一模一样。然后指向其中某个点："这里。需要两半终止代码...和宿主种子。"
王胖子皱眉："汪灿说需要两方人同时..."
"不是两方人。"张起灵纠正道，"是两个时代的观测者。"
我猛然想起物质化出的1976年面具："过去和现在？"
张起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个让我血液凝固的物品——那是我在记忆中见过的，1976年科考队使用的青铜注射器！里面还有残留的青金色液体。
"这是..."
"选择。"张起灵说，"注射能暂时稳定宿主种子...但会加速与网络融合。"
帐篷外突然刮起狂风。远处的青铜风暴改变了方向，正朝我们移动。更近些的山坡上，那些被吞噬的汪家人所在的位置，青铜液体正聚集成人形...
"它们来了。"张起灵站起身，"决定吧。"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霍秀秀，痛苦挣扎的王胖子，以及远处逼近的青铜噩梦，伸手接过注射器。
针尖刺入胸口"门"形编码中央时，世界在眼前分解重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张起灵眼中闪过的，难以解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