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的欢声笑语在王予知踏入的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跪地的清虚、脸红的许若、啃骨头的烈阳…各色表情僵在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班主任突袭宿舍的微妙尴尬。
唯一还能动弹的,是斜靠在椅子上的秦川。
他龇着牙,努力在苍白脸上挤出最“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着门口那道清冷绝伦的身影连连招手:
“哎哟!稀客!王局您快请坐!清虚,还不快给王局看茶?” 他一边指挥,一边对着王予知嘿嘿一笑,语气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痞赖,“我这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天上地下还能有什么事,配得上您王老大亲自跑一趟,还称之为‘麻烦事’?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域外邪魔,想不开要硬闯咱地球大气层,被您一巴掌扇回姥姥家了吧?”
王予知清冷的眸光扫过餐桌和表情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秦川那张努力嬉皮笑脸的脸上。
她并未落座,只是莲步轻移,走到秦川近前。那张如同万年冰川雕琢的容颜上,竟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如同冰湖上掠过的一缕暖风。
“少贫嘴。” 她的声音依旧清泠,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点…纵容?仿佛对秦川这副滚刀肉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说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表面铭刻着繁复星辰轨迹的玉瓶凭空出现。玉瓶一出现,整个别墅内的光线都仿佛柔和了几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冷、纯净、仿佛能涤荡神魂的奇异气息。
更引人注目的是,透过半透明的瓶身,能看到里面并非液体,而是一团氤氲流转、如梦似幻的幽蓝色星砂!这些星砂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浮游生物,在瓶内缓缓沉浮、旋转,散发出点点迷离的星芒,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星空封印其中!
“魂月星砂!” 云上邪低呼一声,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烈阳也停止了咀嚼,铜铃大眼死死盯着那玉瓶,喉头滚动了一下。
秦川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羊,还是自带发光特效的那种!他脸上的苍白都似乎被这幽蓝星光照亮了几分!
“王局!您对我真是…没得说啊!” 秦川的声音都带着点激动的颤抖,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上一份您给的我用来救人了,效果那是立竿见影!这…这又补我一份?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呃,再生的好领导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就要去接那玉瓶。
王予知手腕却微微一转,避开了他的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急什么?”
秦川抓了个空,也不尴尬,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纯良无害”的笑容,眼睛却贼亮贼亮地黏在那魂月星砂上:“王局,您看…这东西吧,效果那是真的好!简直就是神魂大补丸!我们龙吟宗现在家大业大,立志于为749局培养更多优秀人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这魂月星砂的需求…那是相当的大啊!”
他眨巴着眼睛,开始了熟练的“哭穷”和“画饼”:“您看,烈阳这夯货,脑子缺根弦,需要星砂补补!清虚这大弟子,修为是有了,可神魂圆融度还不够,需要提升!还有萧彦城,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神魂损耗严重,更需要滋养!还有小周…”
周甜无辜躺枪,哭笑不得。
王予知看着秦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她将玉瓶在指尖转了转,幽蓝的星光照得她清丽的侧颜如梦似幻。
“魂月星砂,产量稀少。” 她声音平淡,却点明了此物的珍贵,“上次嫦娥六号带回来的,只剩下这一份…”
她目光落在秦川脸上:“…看在你此次周天大醮表现‘优异’,替749局缓和局势的份上,才破例拨给你。”
“嘶?!没有了?” 秦川一脸“痛心疾首”,“王局!咱们龙吟宗可是749局最忠诚、最能打的合作伙伴!您不能让我们的人才输在起跑线上啊!” 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要不…您看下次嫦娥号啥时候再去月背?您给多争取几份指标?我龙吟宗保证,培养出来的人才,优先拿下749局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绝对物超所值!”
王予知轻轻晃了晃玉瓶,里面的幽蓝星砂随之流转,美得惊心动魄。她瞥了秦川一眼,语气带着点“你太天真”的意味:“嫦娥号下次能带回多少,看天意。”
“看天意?” 秦川顿时蔫了,像被霜打的茄子,但下一秒又“垂死病中惊坐起”,用一种“我懂你”的眼神看着王予知,嘀嘀咕咕,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对方听见:
“王局…您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嫦娥号是看天意,可您是谁啊?您可是咱们地球上超凡入圣的顶尖大能!跺跺脚修真界都要抖三抖的存在!那月背对别人是龙潭虎穴,对您来说,还不是跟去自家后花园抓把沙子一样简单?您看您这样‘卡’着资源…我们龙吟宗兄弟们想替749局卖命,也难免…有心无力啊…” 语气那叫一个委屈巴巴,仿佛749局拖欠了他们几个小目标的工资。
“呵。” 王予知终于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讹诈气笑了,清冷的脸上冰雪消融,露出一抹真正带着温度、却危险十足的微笑,她晃了晃玉瓶,作势要收回:“你小子,是讹上我了啊?不要是吧?那行,我拿回去给科研部做实验。”
“别别别!要!当然要!” 秦川瞬间急了,动作快得牵动了伤口也顾不得,一把“抢”过玉瓶,宝贝似的捂在怀里,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王局您最大方了!我这不是…替兄弟们争取点福利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玉瓶塞进青玉云龙佩,动作行云流水,生怕对方反悔。
收好了魂月星砂,秦川才像是刚想起来,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好奇地问道:“对了王局,您刚才说的‘麻烦事’?凭您这超凡入圣、天下…呃,几乎无敌的实力,还能有什么压力?总不能是穆真人又给您添堵了吧?我看他今天在主观景台,看我的眼神还挺…和善?” 他想起穆清风那洞悉一切又带着点激赏的目光。
王予知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狡黠。她走到旁边一张空着的紫檀椅前,优雅地坐下,清虚立刻奉上一杯灵气氤氲的香茗。
“压力?” 王予知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清丽的容颜,声音带着一种飘渺的意味,“假如我真是天下第一,自然没有压力。可惜,地球这潭水,比你想的要深。”
她抿了口茶,目光透过水汽,变得深邃:
“这世上或许还存在一到两位…境界难以揣度、甚至可能比我更强一线的存在。其中之一,便是武当的穆真人。” 她看向秦川,眼神带着一丝赞许,“你今日在周天大醮的表现,以弱击强,进退有据,最后那手‘阳谋’更是神来之笔。穆真人何等眼光?自然看出了你的权衡之术与心性手段,对你颇多赞誉。武当这条线,暂时算是稳住了。”
秦川心中了然,难怪穆清风看他的眼神那么“和善”,原来是欣赏他的“才艺”。
“但是,” 王予知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重,“昆仑玉虚宫的那位…与我之间,曾有过一段难以化解的过节。那位…可不如穆真人这般好说话。”
“玉虚宫?” 秦川瞳孔微缩。昆仑玉虚,道门祖庭,地位超然,神秘莫测。那位能与王予知有过节的存在……究竟是谁?
他恍然大悟:“王局,您是想…让我龙吟宗成为749局和修真界,特别是和玉虚宫之间…沟通的桥梁?” 他瞬间明白了王予知深夜来访的真正意图!资源是甜头,麻烦才是正餐!
王予知微微颔首,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发出清脆的轻响。
“崔局长牺牲之后,749局经历了一段极其黑暗的混乱时期。” 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沉重的过往,“内部倾轧,外部树敌,为了所谓的‘秩序’,曾有过激手段,伤及无辜,彻底失去了修真界的信任。直到我出关掌权,拨乱反正,局面才稍有缓和。”
她的目光落在秦川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期许:
“你是妖修,根基在749局之外。我力排众议重用你,赋予你华南监察使的重权,给予龙吟宗极大的自主空间。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信号。”
秦川并不意外,他早就感受到王予知对他的“特殊”对待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考量。他凝眉沉思:“所以,您希望我代表749局,也代表相对中立的龙吟宗,去缓和与玉虚宫的关系?周天大醮结束后,我跑一趟昆仑?”
“不。” 王予知缓缓摇头,清冷的眸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锁定秦川,红唇轻启,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现在去。”
“现在?!” 秦川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王局!您看看我!我这刚跟茅山老道血拼完,浑身是伤,灵力枯竭,走路都打飘!您让我现在…去昆仑玉虚宫?去见那位跟您有过节的…大佬?”
他指了指自己包成粽子的右臂,又指了指苍白的脸,一脸“您是不是想换个监察使”的表情。
王予知放下茶杯走到秦川面前,微微俯身,一股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冷香萦绕在秦川鼻尖。
“正因为你现在‘重伤’,才最合适。” 王予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魔力,“带着伤去,是示弱,是诚意,更能凸显我749局此次沟通的‘迫切’与‘不易’。”
她直起身,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座耸立在万山之巅的古老宫阙。
“玉虚宫,不是那么好进的。但带着伤,带着我亲笔的玉简,带着…你今日在周天大醮上打出的威名,或许…能叩开那扇门。”
她最后看了一眼秦川,眼神复杂,有期许,有托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七十二小时内,抵达玉虚宫‘迎仙桥’。这对你,亦是一段莫大的机缘。”
话音落下,王予知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原地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