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的 “红馆” 总飘着劣质香水和廉价威士忌的味道。

贺鸣远推开玻璃门时,黑色皮夹克的下摆正往下滴着血,混着雨水在瓷砖上晕开暗红的渍痕。他抬手松了松衣领——

那是件阿玛尼的暗纹衬衣,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腰间的伤口被动作牵扯,疼得他喉结滚了滚,却仍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姿态。

“远哥。”

吧台后的媚儿叼着烟走过来,指尖刚要触到他的衣襟,被他抬手拦住。

“先上楼。”

媚儿笑了,吐掉烟蒂接过手帕,引他往二楼包间走。

皮质沙发上堆着没收拾的亮片裙,媚儿弯腰将其叠好,按着贺鸣远坐下。

“别动。” 媚儿解开他的皮夹克,黑色背心下的刀伤狰狞可怖,从腰侧蜿蜒至小腹。

她倒了半瓶医用酒精在脱脂棉上,刚触到伤口,贺鸣远的指节就猛地攥紧了沙发扶手,指骨泛白,却没哼一声。

“东区那帮杂碎的弹簧刀,倒是磨得锋利。” 他声音平稳,眼神却冷得像冰,“昨天码头那个三岁孩子,就因为打了他们过期的疫苗,凌晨没撑过去。”

媚儿的动作放轻了,用舌尖轻轻舔去他伤口边缘的血珠,温热的触感让贺鸣远的呼吸颤了颤。

“疼?” 她抬眼时睫毛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像落在暗夜里的星。

“公平吗?” 贺鸣远忽然问,指尖抚过她耳垂上的碎钻——

那是他上个月在走私货品中给她挑的,“他们在东区喝着八千块的红酒,咱们这儿的人连八十块的感冒药都得赊账。”

他猛地攥住她的头发,力道却控制得恰好,没弄疼她,“尤其厉家和沈家,攥着西区的码头走私线整整二十年,你说这叫什么?”

媚儿没说话,只是用舌尖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

贺鸣远的喉结滚得更厉害了,腰间的疼和身下的软像两股对撞的电流,在他血管里炸开。

他忽然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指腹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带着近乎温柔的纵容。

“媚儿,帮我止痛。”

“远哥……” 媚儿的声音含混不清,一吻安抚他的暴戾,也裹着他藏在眼底的脆弱。

贺鸣远闭上眼睛,骂人的话碎在齿间,他的骂声却渐渐低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窗外的东区灯火璀璨,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

他盯着那片亮得刺眼的区域,猛地抓住媚儿的肩,指节泛白。

媚儿被他勒得轻颤,却更温柔地吻他,试图抚平他浑身的戾气。

“呵。”

贺鸣远声音哑得厉害,眼眶却红了。

他松开手,看着媚儿趴在他膝盖喘气,自己则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动作优雅得仿佛刚结束一场晚宴,而非在这廉价包间里放纵。

腰间的伤口还在突突地疼,像有根针在扎。媚儿爬过来想帮他重新包扎,被他抬手止住。

“不用。” 他站起身整理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只有眼底的红泄露了刚才的失态,“这点疼,比不上他们断我们水的时候,孩子哭着要水喝的那声。”

媚儿看着他走到窗边,背影挺拔得像株在石缝里生长的树,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映着他侧脸冷硬的轮廓。

她知道,这男人骨子里藏着种矛盾的优雅——

会在揍完人后帮对方拂平衣领,会在骂着粗话时为她挡开飞溅的酒瓶,会在这样亲密的温存后,依旧被东区的灯火烫得红了眼眶。

“远哥……” 媚儿轻声唤他。

贺鸣远没回头,只是将烟摁在窗台上的空酒瓶里,玻璃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两腿之间的温柔像层薄冰,轻轻一碰就碎了,根本化不开他心里那片积了多年的寒。

楼下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声响,混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嚎。

贺鸣远皱眉转身,顺手将搭在椅背上的皮夹克扔给媚儿,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体贴:“披上,冷。”

走廊的应急灯闪着红光,他扶着墙往下走,每一步都扯得伤口发疼,却仍保持着脚步的平稳。

大堂里,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正踹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小姑娘,她看着不过十二岁,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被撕开一道口子,手里攥着半块碎玻璃,正往离她最近的男人腿上划。

“小贱货!” 男人捂着流血的小腿,抬脚就往她肚子上踹,“敢扎老子?信不信把你胳膊卸了喂狗!”

小姑娘被踹得弓起背,却还是死死咬着牙,碎玻璃在掌心嵌得更深,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我爸是码头的搬运工…… 他会杀了你们……”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

“你爸?” 另一个男人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张男人的照片,“是不是这个?昨天在码头被集装箱砸死的那个?”

小姑娘的脸瞬间惨白,碎玻璃当啷掉在地上。

男人笑得更得意了,“识相点就乖乖跟我们走,给你找个‘好出路’,总比在垃圾桶里捡吃的强。”

贺鸣远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腹却下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媚儿舔过的地方——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柔,此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搅得只剩寒意。

他见过这姑娘,常在码头附近捡塑料瓶,有时会蹲在集装箱后面写作业,铅笔头短得快握不住了,却总把作业本铺得平平整整。

“住手。” 他的声音裹着寒气,走廊的红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唇角却噙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像头优雅的猎豹盯着猎物。

三个男人回头看见是他,脸上的横肉瞬间垮下来,“远…… 远哥,这丫头不懂事,我们教训教训她……”

贺鸣远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小姑娘面前。

她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却恶狠狠地瞪着他,突然从头发里摸出把折叠刀——

是那种最便宜的美工刀,刀片已经锈了,却被磨得很尖。

刀尖冲着他的小腹过来时,贺鸣远偏了偏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刀片划破了他的手背,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他却反手用指腹擦了擦她脸上的泥污,动作轻得不像在对待一个想刺杀自己的人。

“跟我走。” 贺鸣远的声音很沉,却没带戾气,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骨上的擦伤。

小姑娘挣扎得更凶了,嘴里骂着 “骗子”“人渣”,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

贺鸣远突然笑了,弯腰将她扛到肩上,动作稳得没让她晃一下,不管她怎么捶打自己的后背,径直往外走。

“这丫头我要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账记我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