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纺织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方文斌开始以“未来厂长”的姿态自居,他频繁地到各个车间视察工作,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
时不时,还对工人的操作,还有设备的状态等方面,发表一些建议。
言辞里的倨傲,和对纺织厂现状的不满,让许多工人都有些不安。
工人们虽然当面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对这个眼高于顶的少东家,显然是有些不服气。
方德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私下找儿子谈过几次,让他沉下心来先学习,多请教王天和老员工。
但方文兵嘴上应着,行动上却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开始越过父亲,直接给车间主任下达一些指令。
只是结果,碰了个软钉子。
没有方德善的首肯,没人会听他的。
王天尽量避开这些摩擦,冷眼旁观。
张青专心养胎,不清楚厂里的污糟事,按时被丈夫带去孙老拐那里复诊。
针灸和汤药双管齐下,身体恢复得不错。
王天跑了几家药材铺,找到了几味珍稀药材,送到了孙老拐手中。
孙老拐虽然不想收,但是这几味药材,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是大夫,对于这些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药材,完全没有抵抗力。
“孙大夫,这不是我个人送您的礼,是我代表那些被您救过命的百姓,对您的敬意。”
“之前的事情,是晚辈做的不对,您能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的把我媳妇的身子治好,是救了我的家,是我的恩人。”
“所以,希望这些东西,您能收下,就当是暂为保管,将来用在更需要的人身上。”
王天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
既给孙老拐找了个台阶,又让对方看出自己真诚的谢意。
孙老拐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眼神中的冷硬,已经散了大半。
“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
“行了行了,东西我先收着,就当是你为之前的事情赔罪了,我这规矩,可是为你破了。”
王天笑笑,态度依旧恭敬。
“您说的是,是赔罪。”
“后天再来一趟,没什么大碍,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张药膳方子,你留着,再吃上半个月,要是回去之后,有哪里不舒服,就再来一趟,别嫌麻烦。”
王天连连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张青的身子彻底好转,让夫妻俩心里的大石头,都落了地。
然而,方家的内部矛盾,并没有消弭,反而在一次关于原材料采购的讨论中,爆发了更大的冲突。
得知王天这两天就准备回易江县了,方德善急忙拉着王天,和他一起讨论,关于新棉纱的采购渠道和价格。
方文兵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来,将他精心准备好的方案,直接放到桌面上,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自信。
“爸,王厂长,关于棉纱的采购事宜,我提前调查好了。”
“省城的这家新开的棉纺厂,设备先进,报价比之前一直合作的兴盛厂子低一成半!”
“而且承诺,会按时按量交货,咱们厂子每年的采购量这么大,一成半是多少利润?所以,咱们没必要抱着老旧的关系户不放。”
方德善拿起方案扫了一眼,眉头紧锁。
“文兵,采购不是只看表面上的报价,兴盛的老李头,跟我们合作十几年了,他的棉花品质稳定,供货及时,从不以次充好!”
“价格虽然稍微高点,但省心可靠,至于你说的这家新厂子,底细我们都不清楚,万一是皮包公司,或者棉花质量不稳定,耽误了生产,损失更大!”
“再说,老李头帮过我们.......”
“又是人情!”方文兵不耐烦地打断。
“爸,做生意不能光讲人情,现在讲的是契约精神,是性价比!”
“我看这老李头,就是吃准了您念旧情,才敢一直报高价,我看,我们还是按市场规律办事,有了竞争,也不担心兴盛不降价。”
“你懂个屁!”
方德善的火气,顿时被拱了上来。
“老李头去年棉花歉收,自己咬牙扛着,也没给我们涨价!”
“今年他刚缓过来一点,我们就因为省点钱,就要把他踢开?这让别的供货商怎么看?让厂里的老伙计们怎么想?”
方文兵的脸色一沉,当着外人的面,自己的父亲不但不支持自己,竟然还这么不给面子的直接训斥他。
“爸,做生意本就是有亏有赚,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你个兔崽子,你说的什么胡话?这叫过河拆桥,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看着方家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模样,王天也拿起那份方案看了看。
“文兵兄弟,这份分析做得细致,方向是对的,追求性价比没错,不过,采购确实要考虑综合成本和风险。”
“老供货商的可靠性,以及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和信任,这些保障,有时比单纯的报价更重要,尤其是现在,厂里目前的订单稳定,原料品质,便是首要考虑的因素。”
王天顿了顿,逐一开始分析利弊。
光靠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方家父子俩都是倔强性子,必须得讲道理才能说得通。
“再有,这家新厂,我们对其质量控制,生产稳定性等方面,都缺乏了解,贸然切换,风险不小,文兵兄弟若是很看好的话,我建议,可以先少量试单,先考察一下情况。”
“如果品质稳定,没有额外风险,到时候可以再商量下一步的采购计划。”
“小王说得对!”
方德善立刻赞同,王天的这番话有理有据,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了。
方文兵却没有领情,脸色沉了下来。
自己精心准备的方案,分明是被王天全盘否定了。
父亲固执守旧,而这个外人王天,看似公允,实则处处维护父亲的守旧做法。
这个王天,不会是在故意打压他吧?
“试单?效率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方文斌的声音带着冷意,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天。
“王厂长,我知道您帮过我们家,我感激您,但这是方家的纺织厂,未来的管理和决策,我认为,应该由我们方家人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