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信让我想了整整一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窗外的夜虫叫得人心烦意乱。
金三角的夜晚总是这样，湿热的空气里混杂着草木的腥味和远处传来的枪油味。
到天亮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盘古行动"威胁到国家安全，既然苏菲说的"赤龙"内部分裂可能是真的，那我就得冒这个险。
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死在边境冲突里。
早上八点，我把几个核心兄弟都叫到了作战室。
这间屋子原来是张麻子那老王八蛋的娱乐室，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美女照片，现在全被我撕了，换成了金三角的军事地图。
长桌上堆着各种枪支弹药的清单，还有从各地搞来的情报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
王胖子、刘瘦子、花蕊，还有阿强这几个人围坐在桌边。
从他们紧绷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大家都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昨晚来的那个娘们，你们都见过了。"我点了支红塔山，狠狠吸了一口。
"她说是'赤龙'内部的人，想跟咱们合作。"
话音刚落，王胖子"砰"地一声拍桌子跳了起来，桌上的烟灰缸都震得跳了一下："操他妈的！''
''天锋，你疯了？跟'赤龙'合作？他们害死了默哥！"
"坐下！"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杀气。
王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胸脯剧烈起伏着，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枪把。
"不行！我就是不同意！那帮王八蛋把默哥害死了，现在又想利用咱们，凭什么？"
"胖子！"花蕊也站了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先听天锋说完。"
"说个屁！"王胖子甩开花蕊的手，指着我的鼻子。
"林天锋，你他妈的是不是权力坐大了，连默哥的仇都不想报了？"
这句话像根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王胖子面前，我们俩离得很近，能闻到彼此嘴里的烟味。
"胖子，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很平静，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胖子盯着我的眼睛，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我说你变了！权力把你变成了另一个人！''
''以前的林天锋，绝对不会跟害死兄弟的仇人合作！"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能听到外面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鸟叫声。
刘瘦子和阿强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爆这个火药桶。
我看着王胖子，这个跟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得对，我确实变了。
权力、复仇、野心，这些东西像毒药一样慢慢侵蚀着我的内心。
"胖子，坐下，听我把话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一些。
"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我也憋屈。但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王胖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但脸色依然很难看。
"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重新坐回椅子上。
"'赤龙'内部分裂了，有一派正在策划一个叫'盘古行动'的计划。"
"什么破行动？"阿强问道。
我把父亲信里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包括边境袭击、军火买卖、制造冲突这些内容。
随着我的讲述，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妈逼的，这帮畜生！"阿强一拳砸在桌上，"为了赚黑心钱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
刘瘦子推了推眼镜，沉声说道："如果真的在边境制造冲突，死的可就不是几个人的事了。''
''搞不好会影响整个地区的稳定。"
"所以咱们必须阻止他们。"我弹了弹烟灰。
"而跟苏菲合作，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王胖子还是不服气："就算要阻止'盘古行动'，也不一定要跟'赤龙'的人合作啊？''
''咱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直接把消息透露给政府军。"
"透露给政府军？"我冷笑一声，"胖子，你脑子糊涂了？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
''土匪！武装集团！政府军恨不得把咱们也一锅端了，会相信咱们的话？"
"那也比跟仇人合作强！"王胖子梗着脖子。
花蕊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开口了："天锋，那个苏菲提出了什么具体的合作条件？"
"她要咱们协助摧毁'赤龙'在柬埔寨巴威市的一个人口贩卖窝点。"我看了看大家的反应。
"作为合作的第一步。"
听到"人口贩卖"这几个字，连王胖子的表情都松动了一些。
我们虽然是土匪出身，但对这种丧尽天良的买卖一直深恶痛绝。
当年在曼谷的时候，我们就救过不少被拐卖的姑娘。
刘瘦子点点头："巴威那个地方我知道，柬埔寨和泰国边境的小城，确实是人口贩卖的重要窝点。''
''很多从越南、老挝拐来的姑娘都在那里中转。"
"对，打掉这个窝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阿强赞同道。
但王胖子还是坚决反对："就算要打击人口贩卖，咱们也可以自己干，为什么要跟'赤龙'的人合作？''
''我就是不信任那个骚娘们！"
"胖子，我理解你的想法。"我看着他，想起了默哥牺牲时的场景，心里也涌起一阵酸楚。
"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为了阻止'盘古行动'，为了不让边境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受害，咱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那万一是陷阱呢？万一苏菲跟陈先生是一伙的，故意设局引咱们上钩呢？"王胖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所以咱们要小心行事。"我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次行动，咱们只派一支小队去，而且主要目的是摸底，顺便看看苏菲的诚意到底有几分。"
刘瘦子若有所思地说："这样比较稳妥。那谁去带队？"
我的目光转向花蕊："蕊姐，这次任务我想让你带队。"
花蕊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为什么是我？阿强的军事经验比我丰富，小刀的身手比我好。"
"因为你心思细腻，而且有潜伏侦察的经验。"我解释道。
"巴威那种地方，需要的不是硬打硬拼，而是智取。''
''而且你是女的，更容易混进人口贩卖的圈子里。"
花蕊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同意："好，我接受这个任务，需要带多少人？"
"不用太多，五到六个人就够了。"我早就考虑过人员配置。
"带上小刀、阿豹他们几个机灵的，再找两个会说柬埔寨话的当地人做向导。"
"武器装备呢？"
"轻装上阵，主要靠侦察和渗透，能不开火就不开火。"我强调道。
"记住，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摸清'赤龙'的底细，收集'盘古行动'的情报。''
''人口贩卖窝点只是顺带的。"
王胖子还想说什么，但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他的担心，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详细制定了行动计划。
刘瘦子从他的资料库里翻出了巴威的地图和相关情报，那里确实是个三不管地带，各种违法勾当都有。
阿强负责准备武器装备，主要是手枪、匕首这些便于隐藏的家伙什，还有伪造的身份证件。
花蕊则开始挑选队员，小刀、阿豹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们多年的老兄弟，身手好，脑子也机灵。
"什么时候出发？"花蕊问道。
"越快越好。苏菲说三天内等我回话，咱们得抢在前面行动。"我看了看时间。
"明天夜里就出发，后天晚上到达巴威。"
会议结束后，大家各自去准备。
王胖子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天锋，我还是觉得这事儿邪门。''
''咱们凭什么要相信'赤龙'的人？"
"胖子..."我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默哥要是还活着，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王胖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最恨背叛，最恨那些为了利益出卖兄弟的人。''
''现在咱们跟'赤龙'合作，跟那些害死他的人合作，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我想起了默哥最后的话："兄弟，不要走偏了，为了国家，值得。"
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死的，现在我却要跟他的仇人合作，这真的对吗？
但我没有退路了。
为了阻止"盘古行动"，为了那些可能死在边境冲突中的无辜民众，我必须这么做。
"胖子，有些事情你现在不理解，以后会明白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保证，默哥的仇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王胖子看着我，最后摇了摇头："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的时候，我单独把花蕊叫到了书房。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洒在地图上，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安静。
只能听到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口号声和偶尔响起的枪声。
"蕊姐，对这次任务有什么想法？"我给她倒了杯茶，是从泰国弄来的乌龙茶，有股淡淡的花香。
花蕊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不担心是假的，但这种任务我以前也干过，应该问题不大。"
"我担心的不是任务本身。"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正在训练的士兵。
"我担心的是这次合作的后果，一旦跟苏菲搭上关系，咱们就很难抽身了。"
"你是说咱们可能被她利用？"
"不止是利用。"我转过身看着她，"我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咱们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六亲不认。"
花蕊放下茶杯，也走到窗前。
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特别柔和，让我想起了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虽然也很厉害，但眼神里还有一份纯真。
"天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咱们刚开始的时候吗？"花蕊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楚。
"在广州街头摆摊变魔术，表演，被人追的到处跑。''
''在东南亚和曼谷的那些日子，刚到金三角建立基地的时候。''
''那时候咱们虽然穷，虽然弱，但心里很干净。"
我沉默了一会儿。
确实，那时候的我们虽然也是在江湖上混，但还保持着一份天真和正义感。
我们救过被欺负的小贩，帮过被拐卖的姑娘，虽然杀过人，但从来不滥杀无辜。
现在呢？为了权力，为了复仇，我们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
花蕊转过身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种我很久没有见过的温柔："天锋，不要忘记我们最初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最初的样子...那时候的林天锋，虽然也会杀人，也会报仇，但心中还有一条底线，还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现在的我，在权力和仇恨的双重腐蚀下，那条底线还在吗？
"我会记住的。"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花蕊点点头，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独。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天锋，这次任务之后，不管结果如何，我希望咱们都还是原来的那些人。"
说完，她推门而出，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窗前。
夜色渐渐降临，远山如黛，零星的灯火在群山中闪烁。
我想起了默哥，想起了表叔，想起了那些已经一去不返的美好时光。
他们会如何看待现在的我？他们会支持我的选择吗？
明天，花蕊就要带队前往柬埔寨，踏上这条充满未知和危险的道路。
而我，也将正式踏入"赤龙"内部斗争的漩涡中。
从今往后，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