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禾,我真没想到,你为了逃脱法律的惩罚,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徐文君的眼泪,从那双苍老的眼眶流出,顺着那张干枯的,沟壑纵深的脸,流入嘴角,苦涩得厉害。

宋今禾像是没有看出这时候的徐文君有多痛苦。

或者说,她看出来了,可她根本不在乎。

她甚至不理解,徐文君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凭什么指责自己,凭什么怪她装疯卖傻。

难道他们以为,她愿意把自己弄进这个鬼地方吗?

可她如果不这么做,难道要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吗!

徐文君在黄永德的搀扶下,走到宋今禾身边。

她弯下身子,双腿就那么跪在宋今禾跟前。

她的视线恰好落在宋今禾空荡荡的裤管那里。

她哭着,颤着手,想要去抚摸那里。

可当她真正碰到那截空荡荡的裤管时,她又猛地收回手,不敢再去摸。

宋今禾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双腿。

“你在干什么!”

她冲着徐文君尖叫。

“谁允许你碰我!你滚!滚啊!”

失去的双腿,是谁也不能提的雷区,那是宋今禾这辈子都不能释怀的痛。

徐文君当然能够理解女儿的痛。

她没有计较女儿让她滚,

她只是哭着摸着女儿的脸,哽咽道。

“今禾,我可怜的女儿!”

宋今禾忍着厌恶,说道。

“妈妈,你要是真觉得我可怜,就快点帮我出去。

这个鬼地方,我真的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徐文君哭着摇头。

“我不能那么做……”

听到徐文君不肯救自己出去,宋今禾再也忍不住。

她疯狂扭动着身子,冲着徐文君嘶吼。

“为什么!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在这个精神病院吗?

你为什么不肯救我?

你救不了我,那你就去求林知晚那个贱人啊!

那个贱人不是能耐得很吗!让她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啊!”

宋今禾突然发狂,把徐文君吓得不轻。

黄永德将徐文君护在怀里。

“你怎么对你妈妈这个态度!

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有多伤她的心!”

“你少在这装好人!

她生病了又怎么样?只要她没死,就还是我妈,就永远都欠我的!

我伤她的心?我怎么伤她的心了!

现在失去双腿,像个犯人一样被绑在这里的人,是我!

她为什么不肯救我出去?

只要她愿意去求林知晚,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知晚不是喜欢整天装出一副全世界她最善良的样子吗!

她要是不肯想办法救我出去,就让妈妈跪在她面前求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说到这里,宋今禾看向徐文君。

“对,就这样!

妈妈你去求她,最好弄得人尽皆知!

如果你跪在她面前,她都不答应,那她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尊师重道!”

徐文君听着宋今禾的话,不住的摇头!

“我早就没有资格做她的老师,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

今禾,是你自己做错了事,你就应该受到惩罚。

我不会帮你。

我要告诉警察,你根本没有疯。

今禾,你只要在里面好好表现,以后是有机会减刑,早日出来的。

妈妈会在外面等着你。

咱们有错就认,出来以后堂堂正正的做人,好不好?”

徐文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口婆心劝着女儿。

可宋今禾怎么会答应!

她费了那么多功夫,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她的亲生母亲居然要去举报她!

“徐文君!”

她像是一只发疯的魔鬼,冲着自己的母亲嘶吼,那模样,像是随时要冲出去,将徐文君撕碎。

“你不配做妈妈!你不配做我的妈妈!

你抛弃了我,现在有机会让你赎罪,你居然要举报我,让我被关起来!

徐文君,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妈!

如果你不帮我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徐文君浑身颤抖,看着她的女儿,对着自己目眦欲裂,眼里全是怨恨。

宋今禾的那些话,更像是刀子一般,剜着她的心。

她几乎站不住,全靠黄永德撑着她。

她口中嗫嚅着。

“那你就当……没我这个母亲吧……

我也只当从没生过你……”

宋今禾,“你做梦!

你生了我,又不肯养我,现在觉得我恶毒,品行败坏了?现在要把我送进监狱了?

那我需要人教养的时候,你在哪里?

只当从没生过我?

你把我忘了,就能跟这个姓黄的老不死的安度晚年了是吧!

你把我忘了,就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如果你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会时时刻刻诅咒你,诅咒你生儿不养遭报应!你……啊!”

宋今禾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黄永德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打宋今禾,但他实在听不下去。

这个宋今禾,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黄永德的这一巴掌,让宋今禾彻底疯了。

她冲着黄永德咒骂,那些字眼,就连最粗俗的男人都说不出口。

徐文君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早已心碎。

她颤着身子,对黄永德说。

“老黄,带我离开这儿吧,带我走吧!”

黄永德护着徐文君,离开了病房。

他们身后传来宋今禾的咒骂声,护士走进病房后,咒骂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听见那声音,徐文君停下了脚步。

她想转身去看,黄永德却拦住了她,挡住了她的视线。

“老徐,我带你回家。”

徐文君看了眼黄永德伸出的手,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好,我跟你回家……”

两位老人手牵着手,朝电梯走去,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直到电梯门阖上,那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黄永德陪着徐文君回到家里。

他知道老徐今天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时候,他甚至有些庆幸,老徐得了那病。

他给徐文君拿来药。

“老徐,吃药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忘了。

徐文君看着那药丸,接了过来。

她对黄永德说,“我想吃点水果。”

黄永德将水杯放下。

“厨房里有新鲜的樱桃,我去给你洗了拿来。”

徐文君,“好。”

黄永德进厨房的功夫,徐文君把药丸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转身进了卧室。

黄永德端着草莓出来,看到徐文君已经在卧室躺下了。

他没有怀疑什么,那药吃了是会犯困。

他来到卧室,将徐文君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睡吧,睡醒一切都好了。”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床上的徐文君却突然出声。

“老黄,谢谢你。”

黄永德笑着摆摆手,“快睡吧,我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番茄牛腩,等你醒了就能吃。”

他关上卧室的门,没有看见床上的徐文君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老黄,欠你的,我下辈子还……

下辈子,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