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困难?”陆恩仪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林晚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有点私事,我弟弟需要定期去医院做复健。我想问问,去商氏那边……需要长时间加班吗?会不会经常忙到深夜?”
“你还有个弟弟?”陆恩仪有些讶异,“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提到弟弟,林晚眼中那点刚燃起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年,我父母带着弟弟去游乐园玩,结果……遇到了设备事故。为了保护他,我爸爸妈妈……当场就去世了。”
陆恩仪的心猛地一揪。
只听林晚继续说:“我弟弟也……伤到了脊椎,现在必须佩戴特制的矫形器才能勉强行走。除了要定期去医院做复健,那件事之后,他还患上了很严重的自闭症,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其实,他比我聪明多了。可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
游乐园、设备事故、父母双亡、弟弟重伤……
几个关键词瞬间在陆恩仪的脑海里串联成线。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追问道:“是三年前,东方游乐园的缆车坠落事故吗?”
陆恩仪对那场事故印象极其深刻。
因为当时那家“东方游乐园”才建成不久,对外宣传时,最大的噱头之一就是园区建筑采用了当时最先进、最昂贵的新型环保材料。
结果,正式开放运营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观光缆车高空坠落的惨剧,造成一个三口之家两死一重伤。
事故发生后,舆论哗然,无数人质疑乐园的施工方是不是偷工减料,所谓的环保材料是不是只是个骗人的幌子。
然而,这股质疑的声浪并没能持续多久,相关的新闻和帖子很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再无后续。
陆恩仪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新闻报道里那个支离破碎、被一笔带过的受害者家庭,竟然就是林晚的家人。
提及旧事,林晚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明亮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通红一片。
“就是他们!”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事故发生后,东方游乐园那边想的根本不是调查真相,而是一味地想用钱息事宁人!我那时候还在上大学,一边要应付学业,一边要守在医院照顾我弟弟,根本分身乏术,什么都做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即便时隔三年,依然清晰地刻在她的脸上。
“我后来进入了相关的行业,查阅了很多资料,只能大概推断出,事故的根源很可能出在设施的施工方身上。但乐园方为了不得罪人,怕牵连到自身的声誉和利益,选择了包庇和隐瞒!”
她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起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幕后的真相给揪出来,让我死去的父母安息!”
陆恩仪静静地听着,递过去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别着急,”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安抚着林晚激动的情绪,“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像这种为了利益偷工减料的供应商,只要做过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他们早晚会再次露出马脚。”
她顿了顿,将话题拉回到眼前的现实问题上:“至于工作时间,你不用担心。我会跟商氏那边协商好,你作为技术专员,不是去工地上班的施工人员,不需要完全配合他们的所有时间。只要能保证正常的上下班,方便你照顾弟弟,可以接受吗?”
林晚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但这一次,是出于感激。
“可以!谢谢您,陆教授……真的,太谢谢您了。”
送走林晚后,陆恩仪在办公室里静坐了片刻。
她忽然想起,孔芸去做产后康复治疗的那家私人医院,在脊椎损伤和神经康复领域也是顶尖权威。
她立刻打开电脑,给孔芸发去了一封邮件,详细说明了林晚弟弟的情况,希望能拜托她帮忙咨询一下那边的专家。
林晚的弟弟,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也就十**岁的样子。
本该是人生最恣意飞扬的年纪,未来却被一场无妄之灾彻底断送。
陆恩仪只要一想到林晚那故作坚强的样子,就忍不住替这个年轻的女孩感到心疼。
临近下班时,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商执聿”三个字。
她划开接听,语气疏淡:“喂?”
“晚上一起吃饭。”电话那头,是商执聿不容置喙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嗓音。
陆恩仪的眉心下意识地蹙起,经过上次在春城被他毫无征兆地爽约,她现在对与他单独吃饭这件事,已经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不了,我晚上还有个研讨会。”陆恩仪想也不想地开口回绝,这是一个她惯用的借口。
然而,商执聿似乎看穿了她的敷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就在研究所外面,等你出来。”
陆恩仪:“……”
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拿上包,走出了办公室。
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不远处,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
两人一路无话地来到一家格调高雅的私房菜馆。
落座后,陆恩仪看着对面那个眉眼间难掩倦色的男人,心里暗自揣测。
她以为,他这么执着地找她,应该是终于发现了她已经从婚房别墅里搬了出去,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可商执聿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春城那一顿,一直没机会补上。”他看着她,语气听起来似乎很真诚。
陆恩仪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么好哄的一个人吗?
一次次的忽视与伤害,一次次的失望与委屈,只要用这样一顿无关痛痒的饭,一点廉价的甜头,就能轻易抹平,就能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