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这才注意到,熊大除了哼唧的声音嘶哑得反常,前爪也明显变得僵硬,走路时有些踉跄,像是被什么东西麻痹了神经。
“熊大被蛇咬了,得快些给它解毒。”她沉声道,抬眸看向春喜,语速极快,“我看着那蛇像是青竹蛇,你去药箱里抓七叶一枝花、半边莲和雄黄,回来用烈酒煎煮,越浓越好。”
“夫人,这都是人吃的解毒方子啊!”春喜急得跺脚,看着熊大痛苦地用脑袋蹭地,眼圈都红了,“熊大是畜生,这方子能管用吗?万一……”
“总得试一试。”沈知念抿紧唇,伸手轻轻摸了摸熊大的脑袋,它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虽说它只是一头熊,却在刚才替她挡下了致命的危险。
如果不是熊大挣开笼子冲进来,此刻倒在地上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而且熊大块头壮实,这些毒蛇的毒液剂量或许不足以致命,可换成她这副常年调养不当的身子,恐怕早已没了气息。
春喜咬了咬牙:“我这就去!”转身正要往外跑,又被沈知念喊住。
“春喜,多抓一点药材,份量加倍。”沈知念补充道,目光扫过地上的蛇尸体,“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春喜虽不解,还是重重点头,快步跑向药房。
沈知念站起身,再次看向地上的蛇尸。
这些青竹蛇的鳞片比寻常野蛇更亮,尾尖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金斑——
这是山林里才有的品种,绝非南洲城本地能有的,显然,是有人特意从外面抓来,趁着夜色放进府里的。
就在她思忖间,熊大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知念心头一紧,连忙扑过去查看。
眼看着熊大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廓起伏越来越微弱,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先把它平放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又翻出帕子蘸了温水,小心翼翼擦拭它嘴角的白沫。
手指摸到它脖颈处的皮肤,竟烫得惊人,蛇毒已经开始发作。
她咬咬牙,解开自己的袖口,抽出藏在里面的银簪,对着熊大耳后那两个齿痕旁的血管狠狠刺下去。
黑血瞬间涌了出来,带着腥甜的气味。
就在她忙着给熊大放血排毒时,春喜抓药的路上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管家。
“春喜姑娘,这么一大早,着急去哪里啊?”管家扬声喊住她,手里还攥着刚清点好的库房账册。
春喜急得额头冒汗,瞥了他一眼:“管家,夫人院子里莫名其妙爬进来好多毒蛇,您赶紧带着人四处查查,看看府里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蛇!我现在得赶紧去抓药,晚了怕来不及!”
说完,不等管家再问,她就转身绕开月洞门,脚步飞快地往药房跑。
管家脸色一变,也不敢懈怠,立刻招呼身边的几个小厮:“快!拿上竹竿和铁钳,跟我去各院搜查,务必把蛇都清理干净!”
一行人刚走到欧阳静婉隔壁的跨院,后脚就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尖利的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旁边一个小厮脸色骤变:“管家,是大夫人的院子!”
管家心头一紧,带着人快步冲到院门口,就见欧阳静婉的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几个婆子举着长竹竿,正哆哆嗦嗦地把几条被打死的青竹蛇挑到簸箕里,蛇血溅得青石板上斑斑点点,看着触目惊心。
欧阳静婉紧紧把清名护在怀里,脊背绷得笔直,鬓边的珠花掉了一朵,斜斜挂在发间。
清名吓得小脸通红,搂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娘!我怕!有长虫!它们要咬我!”
“快!快把这些东西弄走!离我们远些!”欧阳静婉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可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门口的管家,见他带着人站在那里,立刻拔高了声音,“这将军府向来清净,怎么会突然闯进来这么多毒蛇?定是有人故意放进来害我们母子!”
管家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大夫人莫怕,属下这就让人把蛇都清理干净,再仔细搜查府里各个角落,定不会让您和小少爷再受惊。”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厮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帮忙!把这些蛇挑远些烧了,别留下晦气!”
小厮们不敢怠慢,立刻举着竹竿冲进院子。
欧阳静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紧紧抱着清名,目光越过人群,若有似无地瞟向沈知念的院子方向——
沈知念那边,是否也如她预料的那般,乱成了一锅粥?
蛇头高高昂着,吐着分叉的芯子,发出“嘶嘶”的声响,那阴冷的目光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几个小厮举着铁钳,尝试了好几次,才瞅准机会夹住蛇身,将剩下的两条青竹蛇硬生生塞进竹筐里,慌忙盖上盖子。
“这是山林里才有的金线青竹蛇啊。”管家盯着竹筐里扭动的蛇影,眉头拧成个疙瘩,“不应该啊,南洲城本地从没有这种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的院子里?”
欧阳静婉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字字尖锐:“是啊!怎么这蛇还好巧不巧,偏偏出现在我的院子里?清名还这么小,是不是有人故意想害我,想伤害清名?!”
她说着,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旁边的刘妈,两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刘妈立刻凑上前来,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管家,这偌大的将军府,不会只有我们大夫人院子里出现了毒蛇吧?夫人那边没事吧?”
管家这才如梦初醒,一拍大腿:“遭了!沈夫人那边怕是也出事了!刚才我撞见春喜姑娘急着出门,说要去抓药,还说……说有人中了蛇毒!”
他话音未落,就忙不迭地转身,带着几个小厮往沈知念的院子里跑,脚步慌乱得险些摔个跟头。
身后,刘妈和欧阳静婉再次对视一眼。
欧阳静婉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总算是没出岔子。”
“刘妈,你说沈知念现在是哑巴了还是不能动了?”她轻抚着清名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恶意的期待。
刘妈连忙谄媚地笑道:“不管现在如何,依着那蛇毒的厉害,加上之前的慢藤散,最后的结果定会是又哑又不能动,只能任人摆布。”
清名还在抽噎,抓着欧阳静婉的衣襟问:“娘,婶婶会有事吗?”
欧阳静婉拍了拍他的头,眼神冰冷:“她啊……自求多福吧。”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破风的锐响,很快“吁”地一声停在了府门外。
欧阳静婉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这马蹄声她听得出来,是裴淮年回来了!
……
裴淮年刚翻身下马,玄色衣袍还带着风尘,就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府外冲进来,险些撞在他身上。
“让开!”春喜气喘吁吁地,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药包,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上,显然是跑了许久。
她府里的药房药材不全,她怕耽误了时辰,干脆直接跑出去街口的药铺去买的。
“春喜。”裴淮年伸手稳稳扣住她的胳膊,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药包上,心头那股不安瞬间翻涌上来,“出什么事了?”
春喜被他拽住,急得直跺脚,说话都带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夫人……院子里……有蛇……熊……被咬了……”
她实在没时间细说,挣开裴淮年的手,又一头扎进府里,脚步踉跄却丝毫不敢停歇,朝着沈知念的院子狂奔。
裴淮年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方才暗卫说“府里出事”的话音还在耳边,此刻春喜这番话更是像一盆冰水浇在心头。
他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沈知念出事了,被蛇咬了。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立马就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像藤蔓般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来不及拴马,只随手将缰绳丢给旁边的侍卫,便提步疾冲,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噔噔”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弦上。
越靠近内院,隐约能听见婆子们的惊呼和孩子的哭声,却唯独没有沈知念的声音。
裴淮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跑得更快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知念,千万不能有事。
他刚冲进二进门,却见欧阳静婉正抱着清名站在廊下,哭得梨花带雨,发髻散乱,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一见到他,欧阳静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哭着迎上来:“淮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看看这府里都乱成什么样了,突然冒出那么多毒蛇,清名差点就……”
她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怀里的清名也跟着“哇”地一声哭出来,伸手要抱:“叔叔!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