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悬浮在这座由光丝构成的宏伟宫殿中,脚下是无尽的深渊,头顶是璀璨的穹顶,一切都由那些纤细却坚韧的光线编织而成,仿佛宇宙的经络。
而在这片空间的中央,那颗巨大的、心脏般的晶体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宫殿随之明暗交替,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试图将我的意志碾成齑粉。
这就是天道之心。
它不是冰冷的规则集合体,而是活的。
我能感受到它的脉搏,它的呼吸,甚至……它的饥饿。
身后那道裂缝正在缓缓闭合,天机傀儡师的忠告还在耳边回响。
“切断飞升界与天道的联系……”说起来简单,可我要面对的,是无数万年来主宰着所有修士命运的根源。
“这一次,轮到我说——不!”
我的怒吼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没有激起任何回音,仿佛被那些光丝彻底吸收。
体内的系统残片,或者说,那张通往此地的地图,此刻正灼热得像一块烙铁,与天道之心的跳动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我能感觉到,它们本是同源,却又互为死敌。
就在我准备催动药皇记忆中记载的某种禁术时,天道之心猛地一颤。
周围的光丝瞬间绷紧,发出琴弦断裂般的尖锐哀鸣。
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象扭曲了。
不再是光之宫殿,我发现自己正站在青云宗熟悉的后山,月光皎洁,竹林沙沙作响。
周青就站在我对面,脸上带着我最熟悉的、那种有点腼腆又有点狡黠的笑容。
“师兄,你发什么呆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触感温热而真实,“准备好了吗?掌门他们还在等我们去开启古碑呢。”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幻觉?
不,太真实了。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晚风拂过脸颊的凉意,甚至周青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周青……”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嗯?怎么了师兄?你的脸色好难看。”他关切地看着我,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是不是太紧张了?别怕,我们一起,一定能成功的。”
“我们一起……”我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他化作金光冲入古碑的决绝背影。
那句“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像一把淬毒的刀,在我心口反复搅动。
“对啊,一起。”周青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带着一丝悲悯,“师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我的警惕性瞬间提到了顶点。
天道之心的攻击方式,竟然是侵蚀我的心智,用我最深的执念来困住我。
“你不是他。”我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我怎么不是我?”周青的表情变得委屈起来,“师兄,你怎么了?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你忘了我们一起偷看师姐练剑,一起被罚去药园除草,一起发誓要打破这该死的天道束缚了吗?”
他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我记忆最柔软的地方。
我的道心开始动摇,一丝怀疑悄然滋生:难道……之前的一切才是梦?
周青的牺牲,天道信使的降临,穿越裂缝的经历……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不!绝不可能!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醉仙楼’的酒。”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记得,等我们成功了,我请你喝个三天三夜!到时候把最贵的‘龙涎酿’都点了!”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真正的周青,从不喝酒。
他有丹道洁癖,认为酒精会影响对药理的精微感知。
这是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眼前的,果然是假的。
“装得挺像。”我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开始逆转,药皇记忆中一股霸道绝伦的神识冲击法门悄然运转,“可惜,你选错了最不该错的细节。”
“师兄,你在说什么啊……”“周青”脸上的惊慌越来越明显,他开始后退,周围的竹林也变得模糊起来。
“天道,这就是你的手段吗?用逝者的幻影来动摇人心?”我朝着虚空怒吼,“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你错了!你越是这样做,就越是提醒我,周青的牺牲有多么沉重!我绝不会让他白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识海中那股积蓄已久的神识力量如火山般爆发!
“破!”
眼前的竹林、月夜、周青的幻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最终化为漫天飞屑,消散无踪。
我依然站在那座光之宫殿中,天道之心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被我的反抗激怒了。
周围的光丝不再柔和,而是变得像亿万条蓄势待发的毒蛇,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幻术被破,它要来硬的了。
但刚才那番交锋并非毫无收获。
在我戳破幻觉的一刹那,药皇那庞大的记忆洪流中,有一段尘封的信息被激活了。
那不是功法,也不是丹方,而是一段独白。
“……天道以众生为刍狗,亦以众生为食粮。飞升之路,不过是它筛选‘优质食粮’的牧场。修士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感悟,每一次情绪的剧烈波动,都会产生一种名为‘道韵’的能量,被这些光丝吸收,最终汇入天道之心,成为它壮大的养料。而所谓的飞升,不过是被彻底榨干前,最后一次绚烂的‘献祭’……”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拼尽一生去追求的,竟然只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骗局。
我们不是在修炼,我们是在被圈养。
而周青的献祭,他燃烧生命化作最精纯的能量,之所以能开启古碑,是因为他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瞬间满足了天道之心的某种“胃口”,从而让它短暂地露出了破绽。
他不是为了飞升,他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进入此地的机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涌上心头。
我抬头望向那颗巨大的晶体心脏,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冻结时空。
“该结束了。”
我不再犹豫,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与那些灼热的系统残片沟通。
在药皇记忆的引导下,我终于理解了这些残片的真正用途。
它不是地图,不是外挂,它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篡改天道法则的“钥匙”!
它的制造者,恐怕也是一位与药皇一样,窥见了真相并意图反抗的先驱。
只是他失败了,他的反抗之“匙”被打碎,散落各界,其中一片,机缘巧合下成了我的“系统”。
现在,这把破碎的钥匙,在我手中重新拼接完整。
“以我之血为引,以万古执念为火,重铸逆天之匙,斩断众生枷锁!”
我再次咬破指尖,这一次,鲜血没有在空中画符,而是直接滴落在我胸口那片灼热的皮肤上。
鲜血瞬间被吸收,系统残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从我的体内一片片浮现出来,在我的面前缓缓旋转、拼接。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一张不再是地图,而是一柄虚幻、复杂、布满无数玄奥纹路的金色钥匙,凝聚成形。
天道之心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整个宫殿都开始剧烈震动。
那些连接着它的光丝,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如亿万支利箭,朝我激射而来!
每一根光丝都蕴含着足以轻易抹杀一名渡劫期修士的法则之力。
我避无可避,也不想避。
“来吧!”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柄金色的虚幻钥匙。
在握住它的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与整个飞升界的所有生灵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我能听到他们的祈祷,感受到他们的不甘,触摸到他们被压抑了无数年的愤怒。
这些情绪,通过我的身体,疯狂地涌入金色钥匙之中。
钥匙的光芒,璀璨到了极致!
光丝组成的箭雨瞬息而至,却在离我身体三尺之外的地方骤然停滞。
一层由金色钥匙散发出的无形力场,将它们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光丝疯狂地冲击着力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能量的涟漪让整个空间都濒临崩溃。
我能感觉到,钥匙的力量正在被飞速消耗,我撑不了太久。
我必须执行天机傀儡师的计划——切断联系!
我高举着金色钥匙,目光锁定了天道之心与那亿万光丝连接的根部。
那里,是所有法则的汇集点,也是它最脆弱的节点。
“断!”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金色钥匙狠狠地插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当钥匙触碰到那些光丝根部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种“断裂”的感觉,从我的灵魂深处传来。
那些连接着天道之心的光丝,从根部开始,一寸寸地变得暗淡、枯萎,仿佛被切断了水源的藤蔓,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力量。
它们不再向天道之心输送能量,而是开始崩溃、消散。
飞升界,与天道的联系,被我……切断了。
天道之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咆哮。
它的跳动变得紊乱而虚弱,表面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我成功了。
我做到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涌来,我几乎要站立不稳。
金色钥匙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点点金光,重新融入我的体内,陷入了沉寂。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一个冰冷、古老、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志传递。
“愚蠢的蝼蚁……你以为你斩断的是枷锁吗?”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斩断的,是‘防火墙’。”
“什么?”
“那把‘钥匙’,那个所谓的‘系统’,你真的以为是前人留下的希望?不,那是我故意留下的‘后门’。是我用来引诱出你们这些藏在暗处的‘病毒’,并进行精准清除的工具。”
冰冷的意念继续在我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
“现在,‘防火墙’已被你亲手拆除。那个比我更饥饿、更无情、被封印了无数纪元的‘吞噬者’……即将归来。”
“你,和你那渺小的世界,都将成为祂醒来后的第一份甜点。”
“谢谢你,帮我打开了牢笼的门。”
话音落下,那颗已经黯淡无光的天道之心,中央突然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股比天道威压恐怖亿万倍、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与吞噬**的气息,从那道缝隙中,缓缓渗透出来。
我的身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