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冷香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皮延林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方才被法则干扰中断的映形术,此刻在眉心淡金光晕的牵引下,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铁棺表面的刻痕在光晕里浮起一层半透明的虚影,像是被剥去了外皮的骨架。
三重铜锁交缠如活物,最外层锁芯处盘着条吞尾蛇,第二层锁身刻满扭曲的咒文,最内层锁孔泛着幽蓝,那是怨气凝结的颜色。
"原来如此。"皮延林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抚过铁棺边缘。
他早该想到的,墨九幽那老东西最擅长用活物怨气养器,这口棺材根本不是装尸体的,是座会吃魂的牢笼。
系统奖励的"懒光映形术"此刻在他识海翻涌,将锁具结构拆解成流动的光影——每重锁的机关都绕着同一个核心转,像极了他小时候蹲茶馆听讼师讲的连环套,看着复杂,实则全是虚张声势。
他摸出袖中半根断香,火折子"滋啦"一声擦响。
停尸房的烛火早被方才的异象扑灭,只有这缕细烟在月光里打旋。
皮延林将香插在供桌的破香炉里,烟雾正好遮住他微动的指尖——第一重锁的吞尾蛇眼,他在映形术里看得真切,蛇眼中心有枚极小的青铜钉,那是锁簧的机关。
"咔嗒。"
锁扣崩开的轻响惊得顾清欢指尖一颤。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停尸房门口,玄色捕快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的刀还带着方才撬门时的凉意。
见皮延林抬头,她抿了抿唇,大步走过来半蹲在棺边:"我来。"
皮延林没说话,指了指第二层锁。
顾清欢的刀身轻轻抵住锁身咒文的间隙,刀背与金属摩擦的刺啦声里,他听见她刻意压着的呼吸:"这些字......像我爹书房里那本《玄器录》的残页。"
话音未落,棺内突然渗出极低的呜咽。
"顾......家......"
顾清欢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猛地扑向铁棺,指甲几乎要掐进棺木里:"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皮延林的手按在她颤抖的后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
他能感觉到她浑身的肌肉都绷成了弓弦,连后颈的碎发都在跟着发抖。"别急。"他低低道,指尖快速在第三重锁上点了七下——映形术里,锁孔的幽蓝怨气正顺着他的指力被引向七个隐秘的凹槽,那是墨九幽留的"活口",专门给解铃人留的破绽。
"吱呀——"
棺盖缓缓抬起半寸,腐木与铜锈混合的气息涌出来。
顾清欢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棺沿,望着棺内那具被七根银针钉住脊椎的枯骨,喉间发出破碎的抽噎。
枯骨的头骨突然转动,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窝正对着她,残魂从骨缝里飘出来,半透明的红袍上还沾着斑驳的血渍。
"顾将军......顾将军是忠良。"残魂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那年他带三万边军回京勤王,圣君说他通敌......我是大理寺韩判官,本要上呈军报......"他残魂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孔雀补子在月光下泛着暗金,"他们把我关在这里,用怨气养这口棺材......"
顾清欢的眼泪砸在棺木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颤抖着伸出手,却穿过残魂的手臂——那是她十年里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顾将军是忠良",比她在破庙跪断的三根香、在乱葬岗挖烂的十把铲子都要珍贵。
"这......这是你娘的信。"韩判官的残魂指尖凝出一抹青光,泛黄的信纸飘到顾清欢膝头。
纸角有块焦痕,字迹却清晰如昨:"清欢,若你见此信,爹娘已遭毒手。
但你要记住,顾家从未负国,你爹的兵符在圣君手里,他......"
"够了。"顾清欢突然攥紧信纸,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她抬起头时,眼尾的泪还挂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我要亲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皮延林蹲下来,把她散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能看见她睫毛上的泪珠在月光里发亮,像他小时候在河边见过的,被阳光晒透的冰棱。"会的。"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但不是现在。"
韩判官的残魂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快......收我魂魄......"他指着自己的脊椎骨,七根银针上的咒文正在渗出黑血,"否则......会被......"
皮延林早有准备。
他从怀里摸出忘忧铃晃了晃,铃声清越如泉,残魂瞬间被收进铃中。
顾清欢盯着他动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里面......安全吗?"
"比停尸房安全。"皮延林笑了笑,把忘忧铃塞进她掌心,"这铃铛是系统奖励的,专收残魂。"
顾清欢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铃铛,金属表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铃铛攥进袖中,转身去抱韩判官的骸骨:"我要把他葬在顾家祖坟。"
"先安置在这里。"皮延林按住她的肩,"等我们拿到兵符证据,再风风光光送他走。"他指了指铁棺,"而且......"
顾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铁棺顶部,在漆面上投下一片银白。
皮延林伸了个懒腰,踢开脚边的草垫,竟直接躺上了铁棺:"今晚我得在这儿签到。"
"你疯了?!"顾清欢急得要拉他,却被他抓住手腕轻轻按在棺沿。
"懒光映形术说,这棺材躺满一个时辰,签到奖励翻倍。"皮延林闭着眼笑,月光落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再说了......"他指了指自己眉心的淡金光晕,"刚才韩判官没说完的话,我猜和你有关。"
顾清欢的手在棺沿收紧。
她望着躺得四仰八叉的皮延林,突然觉得这具看似懒散的身体里,藏着比她十年查案更灼人的光。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吹过铁棺时,竟带起一阵极轻的铃声——是忘忧铃在她袖中震颤,像在应和某种即将苏醒的因果。
停尸房外的更鼓敲过三更,皮延林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能感觉到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却故意压着没去听——有些奖励,得留到真相浮出水面时再拆,才够痛快。
而在他身下的铁棺里,韩判官的骸骨正泛着微光。
那抹光顺着棺木纹路爬向皮延林的后背,在他后腰处停住,凝成一枚极小的印记——像是某种被封印了百年的法则,终于找到了撬动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