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像一个初涉险境的学徒,第一次将书简上的墨字化作手中的实在动作,尽管心头笃定,但指尖握着木杆传来的细微震动,依旧带着初次实践的紧张与试探。
突然,“笃!”陈浩前进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仿佛在地面生了根,连带着他身后的胖子也呼吸一窒!
空气瞬间凝滞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阴风吹过,带起一丝令人心悸的低啸。
“哥……咋……咋了?”
胖子感觉自己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背脊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腐朽的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铁锈味的湿冷气息直往鼻子里钻,让他喘不过气。
“胖子,你听。注意这两种声音的差别。”
陈浩异常冷静,没有回头解释,而是用长木杆分别在身前大约三步和四步远的位置,用几乎相同的力道“笃笃”敲击了数下。
为了让胖子听得更清晰,他还特意反复敲打了这两处位置。
“笃……笃……
三步处,声音略显清脆,回响短促。
“笃…咚…
四步处,声音明显沉闷、短暂,落地后迅速消失,似乎下方虚空。
在陈浩刻意的、有节奏的引导下,胖子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终于,在反复比较了几遍后,他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差异——四步处那“咚”的一声,如同东西敲在蒙了厚棉布的木鼓上,空闷压抑,绝非实地!
“哥!这下面是空的?是…陷阱?”
胖子失声道,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十有**。”
陈浩语气平稳,但目光却紧锁在四米处的那块砖石铺就的地面上,他微微侧过脸。
“用你的看家手艺,帮我证实一下?”
“……啥?”胖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炸药。把你藏包里那点宝贝玩意儿拿出来。记住,控制量,点个‘小炮仗’就成!别给我把头顶这一片砖拱顶给震塌了,只需让它承点压力,若果真是翻板机关,这么点劲儿就该足够触发它塌陷下去。”
陈浩的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这是依据李家笔记做出的判断,结合现场的探查,几乎板上钉钉。
然而,这份自信的背后,依旧隐藏着初次实践者的紧张:书上写的是否与现实分毫不差?会不会有他没考虑到的情况?
让胖子用这种可控的小爆破去试探,既是对陷阱判定的最终验证,也是决定他们下一步行动——是继续向前还是放弃的关键前提。
他的手心,在胖子看不见的阴影里,也悄然沁出了一层微汗。
一提到玩炸药,胖子脸上那点残留的紧张如同春雪遇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陶醉的兴奋红晕。
眼睛骤然亮得惊人,像是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哥!放一百二十个心!这点小事你还信不过我?”
“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在矿山里跟火药硝石打交道的祖师爷!这点活儿对我来说就像撒泡尿那么……”
陈浩的脚背精准地、力道适中地在他小腿侧面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强行掐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闭嘴,干活。”
每次沾上炸药这玩意儿,胖子这厮就跟拧开了话匣子的开关,非得把他那点“爆破辉煌史”倒出来不可,听得陈浩眼皮直跳。
然而,心底里陈浩不得不承认,在这“玩炸药”的手艺上,这个死胖子天赋异禀,手段之精妙早已超越了他的父祖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非虚言。
胖子能在战场上挣下军功、稳稳坐住这保安队中队长的位置,靠的正是这一手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爆破手艺。
据陈浩所知,甚至有位旅长,两年前都看中了他这身本事,亲口许诺工兵营实权营长的位置相邀,只是胖子顾虑重重,最后婉拒了。
胖子闭嘴后,动作快如闪电。从褡裢里掏出小包黑火药、竹筒、引线管……再到调和揉搓、搓捻成型、插入引线、固定到门缝旁预定位置——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匠人般的专注和熟练。
“撤!”
一切妥当,胖子低喝一声。
两人迅速退到拐弯的墓道深处,靠墙隐蔽。
“嗤……”
引线被点燃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后——
“嘭!”
一声沉闷而短促的爆鸣传来,远不如矿场开山的动静大,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木塞被猛力拔出时的声响。
冲击波贴着地面掠过,带得脚下尘土微微一震。
烟尘很快落下。
两人再次回到石门前,陈浩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门缝处。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根沉重的条石状自来石,原本牢牢卡在门上的凹槽里,此刻竟已被炸得微微移位!
尤其是抵住门扉的关键一头,生生被震得跳起了半分,虽然条石本身因坚韧未被炸断,但彻底脱离了凹槽!这正是需要的效果——条石失去支点,石门不再被“顶死”!
胖子看着那微微移位、脱离了卡槽的自来石,又扭头看看陈浩平静中带着了然的脸,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后背又有点冒汗。
这要是他自己来,别说用炸药,连门缝里顶的是什么东西可能都搞不清楚!
“不谨慎的人,在这鬼地方……活不过一盏茶。”
胖子忍不住把陈浩之前的告诫嘀咕出了声。
这一次,不需要陈浩再吩咐。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胖子捡起一块合适的青砖碎片,在陈浩用撬棍小心地、一点点将沉重的石门又撬开些许缝隙时,迅疾精准地将砖头楔入缝隙中,稳稳当当。
石门被卡死在新的位置,露出更宽的一道口子。
“搭把手!”陈浩压低声音。
胖子立刻配合地抓住门边,两人同时发力。
“嘎…嘎嘎……”
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重而艰涩的摩擦声,如同开启了尘封千年的时空。
随着门扉逐渐洞开,陈浩手中火折子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涌入这最后的寂静空间,驱散了门前一小片深沉的黑暗,如同撩开了一层厚重的面纱,贪婪地照亮着这个隐藏于大地深处的神秘世界。
墓室的景象,借着这微弱的火光,缓缓映入二人的眼帘。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墓壁——上面布满了一层叠着一层的鲜艳壁画。
历经漫长岁月的洗礼,颜色已然黯淡,但画面清晰依旧。
从祭祀的场景,到商旅驼队的奔波,再到威严的仪仗……如同一卷展开的无声卷轴,无声地讲述着墓主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每一幅画面都在默默诉说着墓主尊贵的身份与不平凡的经历,也彰显着此地的不凡。而在墓室的中央,赫然停放着巨大的柏木棺材。
木料表面在火光下泛着一种温润幽深的光泽,棺材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陶罐、瓶壶、灯盏等陪葬品,虽然蒙尘,但也能看出制作精良。
这幅景象,对于任何盗墓者而言,都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致命诱惑——财富唾手可得,就在那漆黑的棺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