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琛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精神不错,还知道安慰周默川别担心,“不是第一次了,那手术流程我都能背下来了。小手术而已。”

周默川推着病床,面色平静,可落在周琛左臂上的手却紧紧攥着。

周琛知道,周默川怕他出事。

自从父母意外身亡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崩溃过,只是变得越来越冷酷冷漠,一个人活成了铜墙铁壁。

可人怎么可能在大悲大恸之后没有情绪想要宣泄?

周默川不过是将他的脆弱和崩溃都封存在心里。

这些年都憋着忍着,是不敢发作,因为情绪一旦崩溃,没人能接住他。

他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无所谓,扭曲的活着。

“柚柠呢?”周琛状似不经意的拍了拍周默川的手,“怎么没看到她?”

柚柠两个字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周琛明显感觉周默川放松了些。

周默川的这种表现让他心疼,却也让他安心。

“她身体还是不舒服。”周默川笑了笑,“等您麻药劲儿过了,我再带她来看您。”

“看什么看。”

周琛朝他摆了摆手:

“让我孙媳妇好好休息,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对了,我听人家说怀孕的人挑嘴的很,叫你李阿姨准备着。”

“那不爱吃的东西不准逼着她吃,她想吃的,就算是没营养也让吃两口,别那么苛刻。”周琛啧一声,“我孙媳妇受的苦够多了,今后不能再吃苦了,就算是为了小娃娃也不行。”

周默川微点了点头,“知道。”

主治医生和护士将周琛推进手术室,直到手术室的门严丝合缝的关闭,周默川坐到椅子上,才觉出自己身体的僵硬和手心的薄汗。

另一边,柚柠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接连受到重创,高烧不退,还一直在做噩梦,说梦话。

一会喊妈妈,一会叫周默川,一会又哭着找团子。

杜可被折腾的焦头烂额胆战心惊,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柚柠醒来之后可能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周默川的爷爷在动手术,现在找周默川就是添乱。

无法,杜可只能给方驰打了电话。

方驰昨晚去医院看爷爷时就知道柚柠怀孕了,不敢大意,知道人昏睡不醒,直接省了折腾的那一步,把医生和医疗器械都般到了杜可那。

阵仗太大,把杜可妈妈惊的靠在墙角不敢说话。

等一众医疗团队上了楼,才小声问杜可,“这柚柠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杜可端着一杯热牛奶想给柚柠补充营养,闻言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前些天的财经新闻你看了吗?就是排在榜一的高富帅。”

“就是这位?”杜可妈妈又指了指方驰,“高富帅?”

杜可嫌弃的看了一眼方驰新染的粉毛,“他?帮上无名,可以当他是周默川手底下的小弟。”

方驰闻声脚步略微一顿,挑唇笑了。

大夫给柚柠打了退烧针,过了两三个小时,柚柠才挣扎着醒过来。

“你真的醒了?认不认得我是谁?”那天柚柠的状态另杜可记忆犹新,见人醒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说话啊,柚柠,别吓我。”

柚柠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小可,我没事,别担心,我这是在哪?”

杜可将昨天到今天的事和柚柠讲了一遍,柚柠呼吸一滞,看向方驰,“爷爷今天做手术?”

方驰点了点头。

心脏支架手术已经普及,不算什么大手术,不然方驰早就去医院陪着了。

他看了一眼腕表,“这会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爷爷?我不放心。”柚柠说,“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方驰看着柚柠,忽然觉得她的眼神有所不同,不像从前清澈单纯中带着一股傻傻的憨劲儿,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好像连说话也比从前有逻辑。

“你这个状态,去了墨川肯定要担心的。”

方驰话音未落,电话就响了,正是周默川打来的。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方驰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柚柠问。

方驰喉咙滚了滚,眼眶瞬间红透,艰难的说,“爷爷他,出事儿了。”

...

柚柠这些天瘦了一大圈,嗓子干哑的几乎不能发生。

她还穿着杜可的睡衣,扑跪在走廊上时看着无助而脆弱,她的膝盖又冷又疼,不住的提醒她这不是幻觉,爷爷真的走了。

“墨川,怎么会这样。”方驰抹了把眼睛。

手术过程中出现了并发症,百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在了爷爷身上,谁都没有料到。

周默川已经把爷爷的遗体安顿好,一切都处理完了才给方驰打的电话,没想到方驰和柚柠在一起。

“起来吧,地上凉。”

周默川嗓音低哑,表现的却置身事外般的冷漠无情,如果不是眼底一片猩红,不熟悉的人甚至不会用‘伤心’来形容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樱!”柚柠恨极了,她的声音夹杂着哽咽,低声质问着周默川,“你有办法让她偿命吗?那是你的爷爷。”

周默川手臂僵住。

“如果不是她指使生母来欺骗引诱,爷爷就不会因为担心我出事跟着,也就不会遇见高磊。这场手术根本就不用做。”

“如果当初姜樱没有冒充成你的救命恩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

“别说了。”周默川将柚柠拥进怀里,“别再说了。”

“如果我没有变成傻子受人蛊惑...”柚柠靠在周默川怀里,几欲挣脱却没有力气,“爷爷就不会出事。”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无论她再撕心裂肺,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改变了。

柚柠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都怪我。”柚柠泣不成声,“是我害死了爷爷。”

她耸着周默川的衣襟,“你让爷爷回来好不好,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让爷爷回来。”

下雨了,寒意仿佛无孔不入,透过门缝窗户,直往柚柠身体里钻。

她的团子没了,爷爷也没了,她没好好跟他们道别,甚至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周默川。”柚柠狠狠攥住周默川的衣摆晃了晃,“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比挨打流血还要疼?”

“爷爷不在了,没人能拦着你娶姜樱。”柚柠强忍着颤抖,“我们离婚吧。”

“柚柠...”

周默川欲言又止。

柚柠的痛苦那么鲜明,竟让他无法再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傻子,连方驰都能察觉出来,周默川又怎么会蒙在鼓里。

...

柚柠以周默川妻子的身份参加了爷爷的葬礼,她觉得这是爷爷想看到的,也是她最后能给周默川的。

墓碑上爷爷的照片和蔼,带着他平时惯常会露出的笑容,眉目还鲜活。

柚柠产生一种错觉,爷爷好像还品着茶在家里沙发上看报纸,眼前这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她强忍着眼泪,最后还是被悲恸吞没,溃不成军,噗通一声跪在地。

“从小到大,爷爷是对柚柠最好的人。”柚柠手撑双膝,头低着,肩膀上下浮动。

“不会觉得傻柚柠和团子一起吃饭很奇怪很脏,会蹲在地上陪着柚柠和小狗一起吃。”

往事历历在目。

“柚柠出门的时候,会站在门口看着,会注意到柚柠的鞋子合不合脚,是不是不开心。”

“爷爷,”她抽咽着,话音顿挫,“如果有下辈子,再让我做您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