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忠驻马襄阳,旬日之间,恩威并施,军民悦服。吴太后潘淑倚之如长城,恨不能朝夕相对。这日,太傅诸葛恪与西陵督陆抗联名奏表飞抵行宫,言词恳切,道是:“刘骠骑天纵英姿,匡扶汉室于倾颓,功盖寰宇。今诸葛氏女芸、陆氏女宇,皆待字闺中,仰慕将军英风,愿结秦晋之好。臣等斗胆,奏请太后懿旨,择良辰吉日,使二女同归刘氏,既全淑女之愿,更固吴汉之盟,肝胆相照,永为唇齿!”

表文送达,潘淑览毕,心中五味杂陈。那刘忠龙章凤姿,伟岸男儿,早已令她这深宫妇人魂牵梦萦。虽知诸葛芸、陆宇乃其患难红颜,名分早定,然骤然闻此议婚之事,恰似一枚青梅含在口中,酸涩之意直透心脾。

她屏退左右,独坐锦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凤袍丝绦,目光幽幽投向窗外云卷云舒,半晌,才轻轻一叹,朱唇微启:“传……刘骠骑入宫议事。”

未几,刘忠奉召入殿。潘淑强敛心神,将诸葛恪、陆抗表章递与他看。刘忠看罢,神色如常,拱手道:“太后,诸葛、陆二位大人美意拳拳,忠感铭五内。然汉室飘摇,逆贼司马昭僭号称尊,篡夺神器,此诚志士肝脑涂地、枕戈泣血之时也!忠每念及困于时空隧道的先帝旧臣、袍泽兄弟,心如刀绞,寝食难安。大业未成,焉敢言家室之私?此婚议,万望太后体谅,容后图之。” 言语铿锵,目光坚毅如铁,直视汉家山河破碎之痛。

潘淑听他提及“时空隧道”旧事,心头一凛,那尘封的惨烈与刘民的悲愤仿佛穿透岁月扑面而来。

她凝视着刘忠年轻却承载着沉重过往的脸庞,一股混杂着怜惜与炽热的情愫如野藤蔓生,竟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骠骑心系社稷,哀家岂不知?然英雄亦需有后,方不负浴血之功。孤观汝帐下诸姝虽好,终非金枝玉叶……” 她稍顿,双颊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声音放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私密的亲昵,“先帝幼女鲁倩,年方及笄,容德兼备,有倾国之色。哀家欲使其侍奉将军巾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侍立殿角的诸葛芸、陆宇、文鸳诸女,虽垂首恭谨,然眼波微动,气息瞬间凝滞。殿中空气仿佛凝固,只闻金猊炉中龙涎香屑细碎的噼啪声。

刘忠心头一震,暗呼厉害。潘淑此举,名为联姻固盟,实则欲以孙氏血脉将他这柄利剑更深地楔入东吴权柄之中!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长揖及地:“太后厚恩,天高地厚!然公主乃金枝玉叶,忠不过一介征夫,安敢僭越?况……”

他话锋陡然一转,竟带了几分调侃的笑意,“昔年关云长将军坐镇荆州,吴主遣使为子求婚,云长公傲然叱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此语虽烈,足见其爱女之心,亦成吴蜀间一段公案。今太后不念旧隙,反欲以天家贵女下嫁,忠纵粉身碎骨,亦难报此德!然忠窃思,何不借此良机,使旧日憾事,化作今日美谈?”

“哦?” 潘淑凤目微挑,心中那点被拒的羞恼,竟被这峰回路转之语勾起了好奇,“骠骑有何妙策?速速道来。”

刘忠直起身,目光炯炯,朗声道:“臣麾下小将关樾,乃汉寿亭侯关云长嫡孙,少年英雄,忠勇刚烈,颇有其祖遗风!若太后不弃,肯降恩旨,使鲁倩公主下嫁关樾,岂非正应了‘虎女配麟儿’之佳话?此既可慰云长公在天之灵,消弭旧怨,更显太后胸襟如海,泽被功臣之后!此乃其一。”

他稍顿,环视殿中诸将,目光落在侍立门侧的文鸯身上,续道:“其二,臣部将文仲俶,勇冠三军,忠义无双,每战必身先士卒,实乃国之爪牙。其妹文鸳,亦巾帼不让须眉。新近归附之女将太史蓉,乃东莱太史慈将军血脉。臣意,莫若请太后做主,赐婚文鸯与太史蓉。一则全忠义将士匹配之愿,使其感恩图报,效死力于吴汉;二则,太史慈将军英名播于江左,此举亦可慰江东父老之心,昭示朝廷不忘勋旧!”

这一番话,如行云流水,丝丝入扣。潘淑听罢,胸中块垒顿消,那点隐秘的失落也被这精妙的政治安排冲淡。她展颜而笑,如云开月霁:“妙!妙哉!骠骑此议,公私两便,情理兼得!孤岂有不允之理?” 当即朗声下旨,“速召鲁倩、关樾、文鸯、太史蓉上殿!”

旨意传出,不消片刻,四人奉召入宫。孙鲁倩年方十五,身着鹅黄宫装,云鬓轻挽,果然姿容绝世,行动间如弱柳扶风,羞怯中自有一段天家气度。关樾一身玄甲未卸,剑眉星目,身躯挺拔,昂然立于殿前,英气逼人。文鸯甲胄鲜明,虎目含威。太史蓉则一身赤色劲装,眉宇间英姿飒爽,顾盼神飞。

潘淑温言抚慰,当殿宣旨赐婚。孙鲁倩含羞偷觑关樾英姿,芳心暗许。关樾骤闻此恩,又见公主仙姿,惊喜交加,纳头便拜。文鸯与太史蓉四目相对,一个刚猛,一个英烈,竟觉心意相通,亦欣然领旨谢恩。殿上愁云尽散,一派喜庆祥和。诸葛芸、陆宇等人,也暗自松了口气,看向刘忠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钦服。

潘淑兴致高昂,即刻传谕于襄阳水镜台畔大摆筵宴。是夜,水镜台上灯火璀璨,倒映江心,恍若星河倾落。

吴太后潘淑端坐主位,刘忠与诸葛恪、陆抗分坐左右首席。文鸯、关樾、太史蓉、孙鲁倩等新晋眷侣依序而坐,诸葛芸、陆宇、文鸳、诸葛妃诸女亦盛装列席。觥筹交错,丝竹悠扬。

酒至半酣,潘淑举杯,眼波流转,再次凝注刘忠,半真半假地嗔道:“骠骑将军,哀家这心头之鱼籽,可是难觅沃土,唯你能育。今日这双喜临门之宴,吾心甚慰,然念及此,终觉尚缺一鳞……” 言语间,那一缕未绝的幽情,借着酒意悄然弥漫。

刘忠正待巧言化解,忽见阶下一员心腹亲卫神色仓惶,疾步趋近,俯身在他耳边急报数语。刘忠举杯的手微微一滞,眼中暖意瞬间冻结,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扫向西北洛阳方向!

几乎同时,宴席末端一阵轻微骚动。一名作商贾打扮、风尘仆仆的汉子,由陆抗亲卫引入,快步至陆抗席前,呈上一枚蜡丸。陆抗捏碎蜡丸,取出一方素绢,目光飞快扫过,脸色亦骤然凝重。他霍然起身,离席疾行至刘忠与潘淑座前,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击碎了满堂欢愉:

“启禀太后,骠骑将军!西陵急报!晋主司马昭,尽起中原之兵二十万,以邓艾为先锋,钟会总督粮草,贾充为监军,分三路杀奔荆襄而来!前锋已过新野!羊祜将军密使亦至,言其受晋廷严令,将出襄阳,南北夹击之势已成!战火……已迫在眉睫!”

正是:汉祚飘摇起烽烟,荆襄筵开锦瑟弦。虎女麟儿承旧诺,吴宫蜀帐续新缘。巧计能安臣子意,赤心岂困玉人前?忽闻鼙鼓惊云破,匣中龙镗啸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