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跟着萧雨钻进通风管时，金属管壁的锈渣正簌簌落在后颈。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撞在铁皮上的回响，混着萧雨风衣下摆擦过管壁的摩擦声——那声音像极了上周他在古董市场淘到的青铜编钟，被阵灵震碎时的裂响。
"到了。"萧雨突然停步。
玄尘抬头，看见她的掌心玉牌正泛起幽蓝光晕，在狭窄的管道里投下蛛网般的光纹。
玉牌表面的"因果秘境"四个字突然活了，像游鱼般钻进管壁，金属瞬间软化成流水，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
寒雾裹着某种腐朽的檀香涌出来，玄尘的睫毛立刻凝了层白霜。
他望着萧雨后颈那枚淡红印记——和天机老人棋盘上用朱砂点的"新秩序"标记分毫不差，喉结动了动："你师父让你来当诱饵？"
萧雨没有回头。
她的影子在雾气里扭曲成无数条线，有些缠上玄尘的鞋尖，像在试探什么。"进去就知道了。"她迈步跨入，玄尘注意到她攥玉牌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不是执行任务的冷静，更像...孤注一掷的赌徒。
空间在踏入的瞬间坍缩。
玄尘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的景象开始走马灯似的翻转：他看见三个月前在火锅店门口吞噬雷劫阵，服务员端着的麻辣锅突然凝固，红油里浮着自己的倒影；又看见七天前青鸾被他吸走南明离火时，那抹火红色的眼泪正坠向地面，慢得像一片云；再然后，画面突然撕裂，出现个身披星图的男人——那是他自己，正站在混沌海的浪尖，指尖捏着团流转的光，那光里有幽冥界的血海、人间的霓虹，还有...系统黑球碎裂的残渣。
"那是未来的你。"萧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玄尘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退到了十米外，影子里的因果线正疯狂往秘境深处钻，"天道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壳。
等你强到能装下它的意志，这具身体就会变成新天道，而玄尘..."她的声音突然发颤，"会变成天道记忆里的一串数据。"
玄尘的指尖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同化进度93%。"他想起青鸾说过"天道在找替代品"，想起每次吞噬阵法后，识海里黑球都会多一道金纹——原来那些金纹不是系统奖励，是天道在给他打补丁。
"这是幻觉。"清冽的凤鸣穿透混乱。
青鸾从他肩后现出身形，尾羽扫过他发梢时带起火星，"天机老人最擅长用因果线编织幻景，你现在看到的过去未来，都是他从你记忆里挑的刺。"她的喙尖点在玄尘心口，南明离火的余温透过衣物渗进来，"用阵道拆解它。"
玄尘深吸一口气。
他的瞳孔开始泛出星图特有的银芒——这是混沌悟性启动的征兆。
眼前的幻象突然变慢，像被他用"北斗锁魂阵"定住的妖物：过去的火锅店场景里，凝固的红油正以特定频率震动；未来的自己脚下，浪涛的纹路和天罡地煞阵的星轨完全重合；就连萧雨的因果线，都在按照轮回往生阵的生克规律纠缠。
"是阵法嵌套。"他低笑一声，指尖在空中划出"破妄印"的轨迹。
幻象应声碎裂，露出秘境真实的模样：四周悬浮着无数水晶棱锥，每个棱锥里都困着一段因果——有小孩捡到灵珠的喜悦，有修士渡劫失败的不甘，还有...天机老人在棋盘前捻须的画面。
萧雨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最近的棱锥前。
她伸手按在水晶上，里面的老道士突然转头，浑浊的眼睛隔着水晶直勾勾盯着玄尘："小友，可算出了幻阵？"
玄尘的识海突然剧痛。
系统黑球的蜂鸣变成了催命的鼓点，同化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94%爬。
他望着天机老人的影像，突然想起萧雨刚才颤抖的指尖——她不是来当诱饵的，是来送钥匙的。
这因果秘境根本不是考场，是...
"小心！"青鸾的尾羽突然扫向玄尘右侧。
一道寒光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棱锥上——那是枚刻着"天机"二字的飞针。
玄尘转头，看见水晶棱锥的阴影里，陆飞正握着第二枚飞针。
少年的道袍被雾气打湿，发梢滴着水，眼底却燃着和三天前在天机阁对决时一样的火："师父说过，这局棋容不得变数。"他的声音混着阵法启动的嗡鸣，"玄尘，你走不了。"
陆飞第二枚飞针离弦的瞬间，玄尘的瞳孔彻底化作星图银芒。
混沌悟性如潮水漫过识海，他看清了少年指尖发力的角度——与三日前天机阁演武时，陆飞使「天机锁」的腕骨震颤频率分毫不差。
"小友总爱用同一种起手式。"玄尘低笑，左脚在湿滑的地面碾出半道弧。
飞针擦着他喉结掠过，钉入后方棱锥时，他已欺身到陆飞五步内。
少年道袍下的肌肉正按「北斗牵星阵」的脉络收缩——这是天机阁弟子应对近战的标准防御架势。
"你师父没教过你，阵修最怕被破阵？"玄尘屈指弹向虚空。
他指尖凝起的不是灵气，而是从陆飞攻击轨迹里剥离出的阵纹残章——那是三天前被他吞噬的「天机演运阵」的碎片。
陆飞瞳孔骤缩。
他分明结了防御印，却见玄尘的指风像根细针，精准挑断了他周身流转的灵气脉络。
剧痛从丹田炸开，他踉跄后退，道袍下摆擦过棱锥表面，水晶里困着的因果突然翻涌：有他十岁时跪在天机阁后山抄阵谱的画面，有他十五岁被师父夸「得阵道真意」时泛红的眼尾，还有方才在阴影里，师父将一道金纹打入他识海时，那句"替师父守住这局"的低叹。
"原来你也不想。"玄尘望着陆飞颤抖的指尖——少年正试图掐碎掌心的传讯玉符，那是天机老人控制他的锁魂钉。
他收了攻势，星图银芒缓缓消退，"退到萧雨身边，这局棋...我来下。"
陆飞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十米外的萧雨——那姑娘正用指甲在棱锥上划出细碎血痕，每道血线都在剥离困住因果的晶壁。
雾气突然转暖，南明离火的温度从玄尘肩后涌来。
青鸾的尾羽轻扫过陆飞发顶，火星在少年道袍上烧出枚小凤纹："他说放你走，你便走。"
陆飞突然松手。
那枚本要刺向玄尘心口的飞针"当啷"坠地，他踉跄着扑向萧雨，在碰到姑娘衣袖的瞬间，两人身周的因果线突然纠缠成蝶，载着他们穿过正在崩解的晶壁，消失在雾气里。
玄尘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识海传来系统的嗡鸣："同化进度94%。"他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青鸾方才点过的余温。
往前走，每一步都踩碎一片因果棱锥。
那些被困住的喜悦、不甘、执念如潮水漫过脚面，最后汇聚成前方那片由星子铺就的棋盘。
天机老人的投影端坐在棋盘中央。
他的身影半透明，衣摆绣着的太极图正随着呼吸明灭，"小友来了。"声音里没有之前的浑浊，倒像浸过千年寒潭的玉，"可知这局棋我布了三百年？"
玄尘停在棋盘边缘。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投在棋面上，正与一枚黑子重叠。"替天道找个壳子，对么？"他踢开脚边一枚白子——那棋子里困着的，是二十年前他作为阵灵时，被雷劫劈碎的碎片，"您算到我会吞噬三阵，算到系统会同化我，却没算到..."他弯腰捡起那枚白子，指腹碾过刻着的"秩序"二字，"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壳子。"
"那你想要什么？"老人抬手，棋面突然升起三百六十枚棋子，每一枚都对应玄尘吞噬过的阵法。
离火阵化作赤芒，雷劫阵劈出紫电，连三天前吞的「天机演运阵」都泛着幽蓝，"自由？"老人嗤笑，"这世间哪有真正的自由？
你每吞一阵，便多一道因果锁链；每涨一分气运，便多一分天道注视。"他的指尖点向玄尘眉心，"你现在停下来，我替你抹掉所有反噬，让你做个逍遥阵仙——如何？"
玄尘望着老人指尖的金纹——和系统黑球上的金纹一模一样。
他想起昨夜青鸾说的话："天道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魂。
等它把你改造成听话的壳，玄尘就死了，剩下的...是天道的提线木偶。"
"您看这是什么？"他从袖中摸出枚半透明的密钥——方才萧雨按在棱锥上时，那枚"因果秘境"玉牌裂开的碎片。
密钥表面缠着的因果线，正是萧雨后颈那枚"新秩序"印记的纹路，"萧雨不是诱饵，是您的棋子里，唯一想掀桌的。"他捏紧密钥，指节发白，"您给的秩序，是锁魂链；我要的自由..."他突然笑了，星图银芒在瞳孔里翻涌成海，"是把所有锁链，都吞进肚子里。"
密钥在掌心碎裂的瞬间，整个秘境开始震颤。
水晶棱锥像被敲碎的琉璃，困着的因果如活物般窜向四方；棋面上的棋子炸成流光，每道光都在撕扯空间壁垒；天机老人的投影开始模糊，他最后说了什么，玄尘没听清——他只听见系统黑球碎裂的声响，像极了三百年前，他作为阵灵被雷劫劈碎时的轰鸣。
"同化进度...100%。"
识海的提示音被轰鸣淹没。
玄尘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涌出来——不是系统的控制，而是阵图本源的灼热。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周天星辰的纹路，每道星轨都在撕裂秘境的规则。
雾气里传来青鸾的凤鸣，带着几分焦急："玄尘！
再撕下去，因果反噬会..."
"反噬？"玄尘望着自己指尖渗出的血——那血里漂浮着星子，"我倒要看看，这反噬，是天道的刀，还是我的剑。"
他握拳砸向棋盘中央。
整个秘境在轰鸣中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