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馆的空调风裹着陈书味钻进鼻腔时,玄尘正盯着穹顶那缕未散的星光轨迹。
他能感觉到腰间狼毫的余温还在,像块被捂化的糖,黏着皮肤提醒他方才那笔落纸时的震颤——原来被命运注视的感觉,是后颈泛起的麻,是心跳漏了一拍的空。
“它……在回应你?”林初雪的声音带着刑警特有的锐利,却在尾音泄了丝疑惑。
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警棍,因果视觉里,三人的因果线正以那星光为中心,拧成团泛着金斑的乱麻。
方才还清晰可辨的红(玄尘)、银(归无)、青(自己)此刻全绞在一起,像被人抓着线头狠狠扯过。
玄尘收回视线,指尖在《旁观录》封皮上轻轻一叩。
阵图在他掌心流转,周天星辰的虚影从袖口漫出,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旁观者总爱站在局外数棋子。”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但这局里,该有个掀棋盘的人。”
归无忽然上前半步。
他命书残页上的新字迹还带着墨香,指腹蹭过“七月十五,子时五刻”那行字时,皮肤被微微灼了下——和他写命书时笔尖发烫的触感一模一样。
“若命运能被改写,”他眼尾的红痕随着说话的动作轻颤,像片被风撩起的枫叶,“谁来界定什么是‘原本’?”
玄尘抬头看他,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顽劣的锐,像把磨了三百年的剑终于出鞘:“所以才要让旁观者变成局内人。”话音未落,他掌心腾起团淡蓝色的星光,符文在其中流转如活物,“看好了,归无,这不是篡改,是……”
“是让命运知道,它该和谁商量。”
符文没入《旁观录》的瞬间,整本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书页哗啦啦翻得飞响,封皮上的金漆“旁观”二字突然褪成灰白,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天命”——原来这书早有旧名,只是被后来者涂了粉饰。
林初雪倒抽口冷气,因果线在她视野里炸成烟花,最亮的那簇正缠在玄尘手腕,拽着他往书页里坠。
“新执笔者已就位。”
机械般的声音从书中传出,惊得归无手里的残页“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书页间渗出淡金色的雾气,雾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字,全是被抹去的旧记录:“玄尘三岁摔碎泥碗,气运值 0.3”“玄尘十七岁吞噬雷劫阵,天机阁气运-12%”……原来旁观者从未漏记,只是藏得深。
林初雪的手指掐进警棍皮套里。
她能闻到空气里突然泛起的焦糊味——是因果线被强行扯断的味道。
“你是说……”她盯着玄尘发亮的眼睛,“你要当这本书的新主人?”
玄尘没急着回答。
他伸手接住从书页里飘出的金雾,雾气在掌心凝成颗小星子,凉丝丝的,像落在手背上的雪。
归无的残页突然自己飘起来,贴在《旁观录》新翻开的空白页上,墨迹自动晕染开,写着:“归无的疑问,玄尘的答案,林初雪的因果——三笔成局。”
“主人?”玄尘低笑,指腹蹭过书页边缘,那里还留着方才符文灼烧的焦痕,“这书要的从来不是主人,是第一个敢在它脸上画叉的人。”他抬头时,窗外的月光正好漫进来,在他眼底镀了层银,“你看,它现在连名字都改了。”
林初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旁观录》封皮上的金漆正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新刻的三个字:“共笔录”。
归无弯腰捡起残页,发现上面多了行新字:“七月十五,子时七刻,玄尘触碰到命运的笔杆。”他摸着那行字笑了,眼尾的红痕在月光下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所以现在……”
“该它等我落笔了。”玄尘打断他。
他摸出腰间的狼毫,笔杆上那道淡红印子还在,像朵终于要开的花。
窗外忽然刮起阵怪风,吹得《共笔录》哗哗翻页,最后一页停在空白处,等着被填满。
林初雪的因果视觉里,三人的线终于不再纠缠。
玄尘的红线上串着狼毫,归无的银线系着残页,她的青线缠着警棍——三条线同时缠上了《共笔录》的书脊,像三根绳子,正往同一个方向拉。
“答案在未来。”玄尘轻声说,狼毫在指尖转了个圈,“而未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页上的“共笔录”,扫过归无手里的残页,最后落在林初雪疑惑的眼睛上。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支已经蘸好墨的笔,悬在命运的纸页上方。
“该我先写第一笔了。”
古籍馆的檀木书案在震动中发出吱呀轻响,玄尘指尖刚触到《共笔录》书页,太阳穴便炸开刺疼——那不是普通的信息流,是千万条并行的命运线,像被搅碎的星子往他识海里钻。
他看见自己在火山口吸干灵脉的模样,看见林初雪举着警棍劈开因果黑雾的瞬间,还看见归无的命书残页燃成灰烬时,眼尾红痕褪成死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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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尘!"归无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他小臂的皮肉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这个总把命书残页当宝贝的男人此刻瞳孔缩成针尖,盯着玄尘逐渐失焦的眼睛:"这些是被旁观者剔除的'无效可能',会把你的识海搅成乱麻!"他话音里带着颤,像在念一段刻进骨头里的警告——三个月前他替玄尘推演时,曾瞥见半条这样的残影,足足吐了三日黑血。
玄尘却笑了,被信息流冲刷的眼底反而亮得惊人。
那些未来碎片撞碎了他惯常的玩世不恭,露出底下翻涌的灼热:"你说过,命运该和我商量。"他反手扣住归无手腕,掌心阵图流转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这些被丢弃的可能,不正是该由我捡起来的'商量筹码'?"
话音未落,整座古籍馆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水晶灯晃成模糊的光斑,墙角线装古籍"哗啦啦"砸落满地,有本《阴符经》的封皮擦过林初雪鬓角,在她耳后划开道血痕。
她咬着牙撕开袖扣,露出腕间用朱砂画了半旬的阵纹——那是她跟着老道士学了三个月的"因果锚定阵",本打算用在追捕凶灵时稳定现场,此刻却要拿来和命运之书较劲。
"因果线在崩解!"她的声音混着牙齿磕碰的响,因果视觉里,原本缠在《共笔录》上的三根线(红、银、青)正被无数墨色触手撕扯。
最粗的那根红线上(玄尘的因果)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黑血似的雾气,"有东西在...在排斥你!"
玄尘的意识正沉入更深的书海。
此刻他不再是站在古籍馆里的凡人,而是漂浮在一片灰白的虚空,四周全是翻涌的纸页——有的写着"玄尘被系统同化",有的画着"林初雪因果线断裂而亡",还有张泛黄的纸页上,归无的名字被重重划了叉,墨迹晕开像团腐肉。
但他的目标不在这些里。
他记得方才指尖触到书页时,有缕若有若无的墨香钻进鼻腔——是狼毫新蘸松烟墨的味道,带着点潮湿的苦。
那是"未完成之笔"的气息,藏在所有已写就的命运背后,像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
"停下!"归无的声音突然从虚空中传来,带着现实里的焦急。
玄尘这才惊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凝出了实体——不是人类的手,而是半透明的阵纹构成的,指尖正抵着前方那团最浓的黑雾。
黑雾里有什么在蠕动,像无数被斩断的笔尖,每根都刻着"天命旁观"之类的旧名。
古籍馆里,林初雪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的阵纹已经烧到手腕,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散开。
警棍不知何时滑落在地,金属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清响,却没人去捡——归无还抓着玄尘的手臂,玄尘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块被温水泡软的糖。
"撑住!"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阵纹上,暗红的光瞬间暴涨。
因果视觉里,那些墨色触手被血光灼得缩回黑雾,玄尘的因果线暂时不再崩裂。
可她清楚这只是拖延——方才那口血透支了她三日的精力,再撑半刻,她怕是要晕过去。
玄尘的意识却越沉越深。
黑雾突然分开条缝隙,他看见那支笔了——不是狼毫,是支骨白的笔杆,笔锋沾着半干的金墨,正插在团流转的光团里。
光团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就在他的阵纹指尖即将碰到笔杆时,光团突然剧烈震颤。
骨笔发出尖啸,金墨溅在虚空中,竟凝成张人脸——是天机老人!
那老人的面容比玄尘上次见时更模糊,像被水浸过的画,可眼底的恶意却清晰得刺人:"阵灵污染者,也配执我天道之笔?"
虚空中的纸页突然倒着翻涌,玄尘听见古籍馆里归无的惊呼:"他的心跳变慢了!"林初雪的阵纹开始冒青烟,她咬着唇硬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再等等!"
但玄尘的意识已经听不见这些了。
骨笔周围的光团里,他又看见新的画面——系统界面在他识海深处亮起红光,"湮灭协议"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疼;青鸾的身影在混沌海里浮现,啼鸣里带着悲切;还有最深处,那方周天星辰阵图正缓缓转动,阵眼处有团他从未见过的黑焰,正舔着他的神魂。
"未完成之笔..."他喃喃,阵纹指尖终于触到笔杆。
骨笔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他的意识被震得向后飞退,在虚空中划出道残影。
最后瞬间,他看见光团里有行新浮现的小字:"执笔者需承万劫,你可敢?"
古籍馆里,玄尘的身体"砰"地砸回座椅。
他额角渗着血,眼底还残留着虚空里的光。
归无立刻探他脉搏,发现心跳虽乱,却比方才有力许多。
林初雪的阵纹彻底熄灭,她瘫坐在地,警棍滚到玄尘脚边,金属表面还沾着她的血。
《共笔录》静静躺在书案上,封皮的"共"字泛着微光。
玄尘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里多了道淡金色的划痕,形状像支笔。
"谁在阻止我..."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痴迷的兴奋,"还有那支笔...为什么..."
话音未落,《共笔录》突然自动翻到最后一页。
新的字迹正从页脚往上爬,写着:"七月十五,子时七刻又三分,玄尘触到未完成之笔,天道显影。"
归无捡起地上的命书残页,发现上面也多了行字:"玄尘的识海,成了新的战场。"他抬头时,正看见玄尘闭上眼,睫毛上还沾着虚空中带回来的金粉。
那金粉闪了闪,没入他眉心,像颗埋下的种子。
林初雪扶着书案站起,因果视觉里,玄尘的因果线此刻泛着诡异的金红,上面缠着根细若游丝的骨白色线——和他掌心的划痕同色。
她摸向耳后未干的血痕,突然闻到股熟悉的松烟墨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苦。
古籍馆的空调风又吹起来,卷着满地书页沙沙作响。
玄尘的呼吸逐渐平稳,可他的意识,早已飘向了《共笔录》深处那片灰白的虚空——那里有支骨笔在等他,有张人脸在冷笑,还有团他从未见过的黑焰,正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