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年轻的历史系讲师摇摇头,打断道:
“老何,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秦岭副校长在学术界的地位,需要靠女儿攀附?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而且……我听说郑仪这个人不简单。他在青干班时就破格提拔,后来直接调去省委组织部。这背后肯定有不一般的门路。”
何教授不屑地哼了一声:
“什么门路?还不就是巴结领导那条线?现在的年轻干部,有几个是靠真本事的?”
“你这话就偏激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教师皱眉道:
“我们学术圈里的勾心斗角还少吗?评职称、抢项目、争实验室资源,哪个不是拼关系?官场好歹还有规章制度,学术界那才是真正的暗流汹涌。”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和郑仪交谈的秦月:
“你们看,秦月和郑仪交谈的样子,明显是互相欣赏。我认识秦月这么多年,还没见她对谁这么认真过。”
何教授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迟早会后悔的!”
“行了老何,”
历史系讲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月从来就没接受过你的追求,何必这么执着?”
何教授甩开他的手: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痛心一个年轻有为的女科学家,竟然屈服于权力的诱惑!”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附近几位游客侧目而视。
而此时,站在船头的郑仪似有所觉,微微偏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何教授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被什么危险的猛兽盯上了一般。
“老何,你喝多了。”
黑框眼镜女副教授拉住何教授的胳膊:
“走吧,我们回船舱去。”
何教授想要挣脱,却发现其他几人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在这时,秦月和郑仪竟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何教授,你们也在这艘船上?”
秦月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眼神却是疏离的。
何教授甩开同事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
“怎么,只许秦老师享受游江的乐趣,就不许我们这些穷酸学者也来看风景?”
这番话说得火药味十足,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郑仪站在秦月身旁,神色平静,但目光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何教授看起来喝了不少。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这句看似关心的话语,却让何教授更加恼火:
“郑处长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嫌我碍眼?”
“老何!”
几个同事同时出声劝阻。
郑仪笑了笑,但眼神始终盯着何教授:
“都是同船共济的游客,互相关照是应该的。”
他转向秦月:
“我们去船尾看看吧,那边的视角更好。”
秦月点点头,两人正准备离开,何教授却突然大喊:
“秦月!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嗓子几乎惊动了半个船舱的游客,许多人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月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何教授,请你自重!我和郑处长只是朋友关系,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朋友?”
何教授冷笑道:
“一个省委组织部的处长,会真心和一个搞科研的做朋友?他不过是在物色一个家世清白、学历体面的妻子罢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郑仪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但表情依然平静。
他伸手轻轻拦住想要反驳的秦月,然后向前走了一步,直接面对何教授:
“何教授,你对组织工作似乎有很多误解。”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首先,组织部选拔干部的标准是德才兼备,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靠关系。”
“其次,秦研究员在作物遗传领域的研究成果,对国家粮食安全的贡献,不是你轻飘飘一句‘搞科研的'就能概括的。”
“最后……”
郑仪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
“作为大学教师,在公共场合诽谤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你觉得合不合适?”
最后这句话如一瓢冷水浇在何教授头上,他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
“我……我只是……”
郑仪不再理会他,转向秦月:
“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后,何教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出豆子大汗珠。
“老何,你这下捅马蜂窝了。”
历史系讲师摇头叹气:
“郑仪真要较真,给你单位发个问询函,你这教授还评不评了?”
何教授强撑着嘴硬:
“他……他敢!言论自由……”
“言论自由不等于造谣诽谤。”
黑框眼镜女副教授冷冷道:
“你今天的言行要是传回院里,我看你年终评优就别想了。”
何教授这才真正慌了神:
“那……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去写封道歉信吧。”
那位年长的副教授叹道:
“学术圈最忌讳的就是得罪实权部门的人。你啊,今天真是……”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月光下,郑仪和秦月漫步在船尾甲板,远离了喧嚣的人群。
“抱歉,又让你遇到这种场面。”
秦月轻声道歉。
“没关系。”
郑语气淡然:
“有些人习惯了用恶意揣测他人,这是他们的局限,不是你的错。”
船缓缓靠岸,江风渐渐平息。
栈桥上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为归航的人们照亮了回家的路。
“我送你回家吧。”
郑仪说道。
秦月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点头:
“好。”
她没有拒绝。
这个简单的回应包含着多少意思,郑仪心里明白。
两人沿着江滨步道缓缓前行,初秋的夜晚微凉,但谁都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
秦月偶尔会驻足欣赏江对岸的灯火,郑仪便静静站在她身旁,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远到显得生疏,也不近到令人不适。
“何教授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月突然开口。
“他追求过我,被我拒绝了。”
郑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或是惊讶。
秦月侧头看他:
“你不问为什么拒绝他吗?”
“那是你的私事。”
郑仪说得很自然。
“我不觉得有知道的必要。”
秦月微微一笑:
“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太喜欢表现自己了,在学术研讨会上夸夸其谈,却没做出什么实际成果。而且……”
她顿了顿:
“他对权力的态度很矛盾,一边鄙视,一边又渴望。”
郑仪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种人不少见。我们组织部每年考察干部,也经常遇到类似情况,有些人表面上满口‘淡泊名利’,背地里却为升职不择手段。”
“那你喜欢权力吗?”
秦月突然问道,目光直视着他。
郑仪没有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不需要喜欢权力,又或者讨厌权力,因为权力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就是权力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