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站在"天岂人力"的玻璃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透过玻璃，她能看到里面忙碌的景象：十几张办公桌挤在一起，墙上贴着各种招聘海报，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一家并不普通的人力资源中介公司。年营业额十个亿。
与那些光鲜亮丽的猎头公司不同，这里主要面向普通求职者和中小企业。
"你就是新来的阿悦吧？"一个烫着大波浪、涂着鲜艳口红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我是江区分部人事经理阿芳。你的工位在那边。"
阿悦跟着阿芳来到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脑和一部电话。她刚放下背包，电话就响了。
"接电话啊！"阿芳不耐烦地催促，"记住，我们是求职者和用人单位之间的桥梁，态度要好，反应要快！"
阿悦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您好，天岂人力......"
"我要找工作！"电话那头是个粗犷的男声，"我什么都能干，工资越高越好！"
阿悦赶紧翻开笔记本："请问您之前的工作经历是......"
"工地搬砖、送外卖、快递员都干过！"对方不耐烦地说，"你就说现在有什么活吧！"
阿悦额头冒汗，快速浏览着电脑里的招聘信息："目前有一家物流公司在招快递员，月薪5000起......"
"太低了！"对方打断她，"有没有工资高点的？"
"呃......"阿悦快速翻页，"有一家建筑公司在招施工员，月薪8000，但是需要相关证书......"
"证书？"对方冷笑一声，"我要是有证书还找你？算了算了，你们中介就是没用！"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阿悦握着话筒，有些发愣。
"别在意，"旁边工位的同事小李探头过来，"这种人每天都能遇到。记住，我们是服务行业，要学会筛选客户。"
阿悦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天岂人力......"
"我是XX餐厅的老板，"这次是个温和的女声，"我们需要两名服务员，月薪3500，包吃住......"
阿悦快速记录着要求："好的，我这就帮您筛选合适的求职者......"
挂掉电话，她立刻在求职者数据库里搜索起来。筛选条件、薪资要求、工作地点......每一项都要仔细核对。
"阿悦，"阿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下午有个面试会，你负责接待求职者。记住，要热情，但也要注意分寸。"
下午两点，求职者陆续到来。阿悦站在接待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您好，请在这里登记......"
"面试是在会议室吗？"
"简历带了吗？"
她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注意到一个穿着褪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神情局促。
"您好，"阿悦走过去，"是来面试的吗？"
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想找工作，但是......"
"没关系，"阿悦温和地说，"您可以先填个登记表，我们会根据您的情况推荐合适的岗位。"
男人犹豫了一下，接过表格。阿悦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男人低下头，"我以前是工厂的技术员，但是工厂倒闭了......"
阿悦心里一紧。她想起自己父亲也曾经历过下岗，那种无助和焦虑，她再熟悉不过。
"您别担心，"她轻声说，"我们这里有很多技术岗位的招聘信息，我可以帮您看看......"
就在这时，阿芳匆匆走过来："阿悦，XX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来了，你快去接待！"
阿悦为难地看了看中年男人，又看了看阿芳。
"快去啊！"阿芳不耐烦地催促，"那可是大客户！"
阿悦咬了咬牙，对中年男人说："您先填表，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快步走向会客室，心里却惦记着那个无助的身影。这就是人力资源中介的工作吗？在利益和人情之间不断权衡？
会客室里，XX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正在翻阅简历。
"这些都是我们筛选过的候选人，"阿悦递上资料，"完全符合贵公司的要求......"
经理推了推眼镜："薪资要求呢？"
"都在合理范围内......"
"合理？"经理冷笑一声，"现在求职市场这么不景气，他们还敢要这么高的工资？"
阿悦握紧了手中的笔。她想起那些求职者期待的眼神，想起他们为生活奔波的身影。
"但是......"她鼓起勇气说，"这些候选人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他们的能力完全配得上这个薪资......"
"配得上？"经理打断她，"现在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人，你们中介要是不想合作，有的是人愿意接这个单子！"
阿悦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行业里，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摆渡人"，在求职者和用人单位之间艰难地寻找平衡。
下班后，阿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办公楼。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她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这就是她想要的工作吗？每天在电话和表格中周旋，在利益和人情间挣扎？
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悦悦，工作还顺利吗？你爸说想你了......"
阿悦看着消息，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起父亲下岗后四处找工作的日子，想起母亲为了补贴家用熬夜做手工的样子。
"我很好，"她回复道，"今天帮好多人找到了工作呢。"
公交车来了，阿悦挤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她突然明白，这份工作虽然平凡，却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
明天，她还要继续做那个"摆渡人"，在求职的浪潮中，为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指引方向。
价值观的碰撞
"阿悦！"阿芳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怒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你昨天推荐的那个程序员，今天面试就放鸽子了！"
阿悦从一堆简历中抬起头："不可能啊，张先生昨天还特意打电话确认过......"
"什么不可能！"阿芳把文件夹摔在阿悦桌上，"人家HR等了一上午！你知道这个单子值多少钱吗？"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阿悦攥紧了手中的笔："我这就联系张先生......"
"不用了！"阿芳冷笑一声，"我已经让小李接手了。阿悦，你来公司一个月了，连最基本的筛选都做不好，我看你是不适合这行！"
阿悦猛地站起来："阿芳姐，张先生是个单亲爸爸，昨天孩子突然发烧，他不得不......"
"我管他什么单亲爸爸！"阿芳打断她，"我们是中介，不是慈善机构！客户付了钱，我们就要提供合格的人选！"
"可是......"
"没有可是！"阿芳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在阿悦面前，"要么按我的规矩来，要么收拾东西走人！"
阿悦咬紧嘴唇，眼眶发红。她想起昨天张先生在电话里哽咽的声音，想起他说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三个月没找到工作了。
"阿芳姐，"她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关注求职者的实际情况，而不是一味追求......"
"够了！"阿芳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吗？我告诉你，这个月你的KPI要是再不达标，就给我滚蛋！"
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嗡嗡声。阿悦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自己背上，火辣辣的疼。
"阿芳姐，"她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做人力资源的，不能只看钱。那些求职者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
"闭嘴！"阿芳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你这种理想主义者我见多了！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滚蛋！我告诉你，在这个行业，要么狠，要么滚！"
阿悦感觉胸口堵得慌，她抓起包就往外冲。身后传来阿芳的冷笑："有本事别回来！"
她一路跑到天台，眼泪终于决堤。手机突然震动，是张先生发来的消息："林小姐，真的很抱歉，孩子今天退烧了，我明天一定去面试......"
阿悦擦干眼泪，快速回复："没关系，我理解。我已经和HR解释过了，他们同意改期。"
刚发完消息，手机又响了，是妈妈："悦悦，你爸的医药费......"
"妈，我这就转钱过去。"阿悦深吸一口气，"您别担心，我这边工作很顺利......"
挂掉电话，她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像张先生这样的人在挣扎？又有多少像阿芳这样的人，早已麻木不仁？
她擦干眼泪，整理好衣服。不管阿芳怎么说，她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责任。
回到办公室，阿芳正在训斥另一个同事。看到阿悦，她冷哼一声："怎么？想通了？"
"阿芳姐，"阿悦平静地说，"我会完成KPI，但也会继续关注每个求职者的实际情况。这是我的底线。"
阿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阿悦坐回工位，打开电脑。她知道，这场价值观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做那个有温度的"摆渡人"，哪怕前路荆棘密布。
电话叮铃铃响起，薪资的博弈开始
"月薪8000？你们中介是不是疯了？"电话那头，求职者王先生的声音陡然提高，"我在上家公司可是！"
阿悦握紧话筒，努力保持声音平稳："王先生，我理解您的期望。但这家公司给出的薪资范围确实是6000到8000......"
"理解？你理解什么！"王先生打断她，"我房贷一个月就要还9000，还有孩子上学的费用，8000让我喝西北风吗？"
阿悦深吸一口气："王先生，这家公司虽然起薪不高，但发展空间很大。而且他们提供完善的培训体系......"
"培训能当饭吃吗？"王先生冷笑，"你们中介就知道画大饼！"
"不是的......"阿悦刚要解释，电话就被挂断了。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因为薪资谈崩的求职者了。
"阿悦！"阿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XX公司的单子怎么样了？"
"还在谈......"阿悦犹豫了一下，"阿芳姐，能不能跟客户商量一下，把薪资范围提高一点？现在物价这么高，8000确实......"
"你疯了吗？"阿芳瞪大眼睛，"客户给多少就是多少，我们只管找人！"
"可是......"
"没有可是！"阿芳一巴掌拍在桌上，"要么按客户的要求来，要么这个单子就黄了！你知道这个单子值多少钱吗？"
阿悦咬紧嘴唇。她知道，这个单子的中介费够付父亲一个月的医药费。可是......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先生发来的消息："林小姐，我老婆刚查出怀孕了，8000真的不够......能不能再帮我争取一下？"
阿悦看着消息，眼眶发热。她想起自己刚毕业时，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一顿饭的日子。
"阿芳姐，"她鼓起勇气，"我认识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能力很强，就是期望薪资高了点......"
"多高？"
"......"
"你疯了吗？"阿芳尖叫起来，"客户给8000，你找的？"
"但是他真的很优秀！"阿悦急切地说，"我看了他的作品集，完全符合客户的要求。而且他愿意接受试用期薪资低一些......"
"不行！"阿芳斩钉截铁，"客户说了，最高8000，多一分都不行！"
"可是......"
"没有可是！"阿芳一把抢过阿悦的手机，"我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阿悦抬头，发现阿芳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这......这是王明？"阿芳的声音在发抖，"他在上家公司可是技术总监......"
阿悦点点头："是的，他因为家庭原因辞职了，现在急需工作......"
阿芳的手微微发抖。她当然知道王明的价值，如果能把他推荐给客户，不仅这个单子能成，还能打响公司的名气。
但是......
"阿芳姐，"阿悦轻声说，"如果我们能说服客户加薪，不仅能拿下这个人才，还能......"
"闭嘴！"阿芳突然暴怒，"你以为你是谁？敢教我做事？"
她一把将手机摔在桌上："我告诉你，要么按客户的要求来，要么就给我滚蛋！"
阿悦看着摔碎的手机屏幕，突然笑了："阿芳姐，你怕了是吗？你怕我证明你是错的。"
"你......"阿芳气得浑身发抖。
"我会直接联系客户，"阿悦平静地说，"我相信他们会明白人才的价值。"
"你敢！"阿芳尖叫，"你这是违反公司规定！"
"那就开除我吧。"阿悦站起身，"但我相信，一个真正优秀的中介，应该为双方创造价值，而不是一味妥协。"
她拿起包，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阿芳歇斯底里的怒吼，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走出办公楼，阿悦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会失去这份工作。但是，如果连为求职者争取合理待遇的勇气都没有，那还做什么人力资源？
手机突然响了，是王先生："林小姐，我考虑了一下，8000就8000吧，我老婆怀孕了，实在等不起......"
"不，"阿悦坚定地说，"您值得更好的。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帮您争取到应有的待遇。"
挂掉电话，她拨通了客户公司的号码。这场薪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她都要为那些在生活重压下挣扎的求职者，争取一线生机。
雷霆雨露，都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