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尧擦干眼泪:

“大伯想让沈军宝跟着进京,换作旁人,为了讨好父亲,必定会答应。”沈君尧抬起泪眼,“可她不肯。”

“她说:‘君尧是我的孩子, 军宝送去军营也好,你们留在家中也罢,反正不能放在我儿子眼前添堵。’”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扎进沈石根心口。

沈石根忽然想起多年前收到的那封长信。

那时他刚打完一场胜仗,正与将士们饮酒庆功,亲兵呈上家书时,他还以为是寻常问候。却不想展开后,满纸都是思蓉力透纸背的字迹。

"君尧后背有鞭伤十七道,左臂烫疤为沸水所伤,夜间常因腿骨旧伤疼醒..."

信的末尾,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这样写道:"侯爷,君尧是您的骨血,您若不管,我管。"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妇人之见。男孩子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偏她大惊小怪的。"

"军宝那孩子我看着挺好,正好给君尧作伴。"

沈石根喉头发紧。

这些年,他是怎么对待沈军宝的?手把手教他枪法,亲自为他挑选战甲,就连军功都特意多记他一份。

而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在千里之外的大伯家,被这个他精心栽培的"侄子"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

“他们是怎么敢的?!!!”

沈石根突然发现,自己握刀从不颤抖的手,此刻竟抖得握不住茶杯。

那夜长谈后,沈石根独自去了祠堂跪到天明。

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武断。当年觉得思蓉小题大做,认定沈军宝是个好孩子,甚至轻信大哥家的挑拨...

"侯爷。"老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该上朝了。"

沈石根起身时,发现儿子不知何时跪在了自己身侧。晨光透过窗棂,将父子二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所以,当再次听到明华夫人故作忧虑的说:“君尧又去停云居了?这孩子,怎么就不懂避嫌呢……”

沈石根虽然心里泛酸,也会淡淡的说一句:“思蓉待君尧,确实比我们尽心。”

次日,沈君尧刚回府,便被叫到了练武场。

沈石根负手而立,丢给他一柄长枪:“让我看看,你的功夫。”

沈君尧一怔,随即握紧枪杆,招式凌厉如风。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枪影交错间,沈石根忽然开口:“你常去停云居?”

“那边还好吗?”

“一切都好。”

沈沈石根一滞,枪尖偏了半分。

沈君尧趁机挑开他的兵器,枪尖稳稳停在沈石根喉前三寸。

两人对视,沈石根忽然笑了:“好小子,有长进。”

他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低声道:“日后想去,便去吧。”

沈君尧眼眶微热,低声道:“……谢谢父亲。”

这段时间,武威伯府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沈军宝被沈石根安置在京郊军营,远离府中。

柳姨娘依旧安分守己地待在西小院,即便明华夫人暗中克扣了她院里的用度,她也始终低眉顺眼,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沈君尧没有放松对她的提防,柳姨娘身边的下人,都是沈君尧安排的。

思蓉则忙着经营自己的产业,正与沈棠商议在名下酒楼增设卤肉档口的生意。

唯一出状况的,是沈君尧,他的身体最近频频出现小问题。

他近来染上风寒,时常低烧不退,就连平日最擅长的武艺也显得力不从心。

府里下人们只当是季节更替所致,却无人知晓,沈君尧和沈棠的身体,自小就是思蓉亲自调理的。

当年两个孩子因受过虐待,体质远比常人虚弱。

即便后来调养得当,思蓉也始终保持着每月为他们诊一次平安脉的习惯。如今沈君尧的异常,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

停云居内,思蓉指尖搭在沈君尧的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虚浮,气血两亏,不像是寻常风寒。"她收回手,眼神锐利,"你最近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沈君尧摇头:"府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和往常一样。"

沈棠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娘,大哥这病来得古怪,前几日还能拉开三石弓,如今连剑都握不稳了。"

思蓉沉默片刻,忽然问:"明华夫人可曾给你送过吃食?"

“那倒没有,之前明华夫人刚进府的时候,倒是遣人送过两回点心,不过我让人原封不动地倒了,连院子里当值的下人都没让碰。

这事我还特意让人传了出去,后来她便再没往我院里送过东西。"

思蓉微微颔首。她比谁都清楚,沈君尧院子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心腹。没有他的默许,连片落叶都飘不出院墙。

可眼下这症状实在蹊跷,表面看着不过是些风寒发热的小毛病,偏偏脉象却显示脏腑已受损。

既不像急毒,又不像慢毒...

"从今日起,"思蓉神色凝重,"让你身边的小厮将你每日的饮食都记下来,连带着水果点心也要记录。一定要事无巨细的给我送过来!"

她忽然想到什么,追问道:"近日可有用过羊肉配茶?或是螃蟹与柿子同食?"

沈君尧一怔:"前日确实用过羊肉锅子,席间还饮了雨前龙井井..."

思蓉眸色骤变。羊肉性温,龙井性寒,二者相冲最是伤胃。若再佐以其他相克之物...这分明是有人在饮食配伍上做了手脚!

思蓉从空间里面,找到一颗修复药丸给沈君尧服下。

这个丹药,药性温和,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思蓉根据这两个孩子的身体条件重新配置的。

没有办法,当时的两个小家伙,身体状况太差了。

思蓉空间里面的丹药,他们根本扛不住。

沈君尧对于这种药丸,并不陌生,小的时候常吃,思蓉给他,他直接放到嘴里嚼吧嚼吧给吞了。

苦涩的药香在唇齿间蔓延,却让他莫名安心。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是那些黑暗岁月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最近伯爵府里大食堂的饭菜,暂时不要吃了。要是饿了自己想办法。”

“母亲?”

思蓉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也不是不能吃,菜里应该没有毒,是食物的相生相克之法。你要是怕人怀疑,就只挑着一样菜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他赏给下人的菜,也知会他们一声,每人单吃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