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洋祭,正在有序进行。
汉白玉的高台上,一道道繁琐的仪式,在主祭的引导下展开。
在这个庄严肃穆的时刻,无论是元帅还是小兵,在庆典上都得老老实实的站着!且都对自己能站着参与祭祀,表示满意。
元帅满意,因为有数万人跟着自己一起供奉大洋;那么来日大海战中,舰队列阵对敌亦能令行禁止。
校尉们满意,因为站在自己前面的只有几个人,大部分水手都站在自己后面。
而水手们也满意自己现在的位置,因为在这白玉阶前,不少人想站着,还站不上呢!
礼乐奏响,仪式正在以标准化进行!元帅特地看了看周围,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朝着台下某个少尉看去,确定是来自“东图”之后,嘴角抽了抽!
元帅无奈地瞅着那个从北边来的壮小子:“不在自家那开窍,跑我这来蹭香火了?”
他看着一下自家这边,好几百个子弟,哪个背后不是世代心系地方;现在一个个老老实实,改头换面的待在军中站着,结果被厚土偏爱落在了这货头上。
…此时宣冲还在沉迷氛围…
五洋祭是正儿八经的国祀,和天子的祈谷祭是一个级别。
出场的人都属于出身干净,家中关系敞亮的。
《祥林嫂》里,大户人家的家祭也都是不让“改了嫁”“不干净”的人进入,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祭中。
倘若是外面街巷那些拿着斧刃的不良之徒,筹划着让参与大祭的水手不干净,例如进了赌坊之类的?
水手要被海军清退,这些没眼力劲的赌坊,也都要被扬了。
话说就是现在,赌坊和某些不规矩的地方就算知晓水手的身份,也都是会礼貌的把人请出去。
就如同水浒传中,五台山下酒家知道鲁智深身份后,不敢卖酒肉给他吃的道理是一样的。
话说,赌坊和娼寮背后要有大人物呢?且这类“大人物”中的公子就想要抖威风,就想要强压上过国祭的小人物呢?
首先,“赌坊”“娼寮”“戏业”这些下九流的场所,背后从来没有什么“大人物”。这是对现汉的国情不了解。
现汉人:只有蛮夷国度才会提出这样问题。
现汉这边一直嗤笑欧罗巴为首的其他地方都是蛮夷,就因为那帮所谓在议会中上桌说话的议员们,一查一个不体面,“金币不问出处”“什么钱都赚”。
现汉国民对外番们议会制下的道德评判。就和宣冲前世所谓西方文明世界看着天竺那地方的议会一样。
宣冲的前世,天竺号称最大的“冥煮国家”;但一大半候选人都背负犯罪指控!以至于西方某些大报:“这到底是选取治理者,还是匪窝的分赃大会?”
显然那场面就连昂撒都觉得不体面。
而宣冲前世某些东南自治区中的情况,放到现汉这价值观下,那是能气的跳脚。
东方几千年的发展趋势,是礼制越来越复杂化;从古至今东方礼制发展趋势就是,随着时代越来越进步,礼逐渐对顶层的约束越来越大,而越到顶层越战战兢兢。
宣冲前世所谓“明清”阶段,帝制中央集权集大成!这仿佛是到头了。
但是现在宣冲见到了现汉,不由咋舌!无论是“王道”还是“霸道”,两派党阀,“天人相和”是绝对的正确,若是在祭祀这种众目睽睽的大事上,出了任何纰漏都要上秤。而上秤后,若是被查出来某些“天人相悖”的罪名;那就和前世社死一样,永世不得翻身。
主导“天人相和”,是要以“社稷”为重。
“稷”就是天地产出的模式,例如田野能生产粮食,大洋能够出产鱼;维系这个“稷”的人,都是属于“正业”身份的。类似于神话中“位列仙班”的正职。
而维系正业的人就是“社”。“戏,妓,娼”是不务正业。
若是君王的大臣青睐无正业的人,而远离正业者;就会被扣上帽子,进而被排挤出权力核心。
…现汉内的“钱”是有“高尚”和“低贱”之分…
几千年的治乱循环,让现汉现在的治理者们有着“创伤应激综合症”,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脱这个治乱循环的过程。他们设置一套古往今来最严格的教法规则,谁都不能逾越!谁敢逾越就会被整个体系上下一起压死。
哪怕是君王,也怕“天人相悖”的理论。
现汉的君王按照泰西方面法律来说是“实权君王”,但如果被沾染天人相悖的罪名,那就是“虚君”了。
回到五洋祭典礼上,上了正祀的人都是官方认证的“正业”民众。
若是被“不务正业”所扰动,且还有“大人物”敢为不务正业背书作保!这个“大人物”会立刻被识别为“病害”,被现汉权力内部免疫系统给清除了。
此时在祭典外面,码头上诸多港口区域内,大量的各色人等,都在看着港口内一排排战列舰列队于波涛中,而参与祭典的水兵们则是昂然挺胸的。
…资商是不讲规则吃人,而现汉的礼法是精确吃人。…
作为穿越者,在这个现汉中,宣冲是非常庆幸自己是上桌有座位!
自己是王子,出生下来就被礼法所约束,被指定了一条“正业”。在苦寒之地繁衍守土就是正业。
这里得说一下,现汉的历史学家对于王朝兴衰过程中“农民起义天下大乱”的理解。
首先抛出答案,现汉的官方历史学家并不认为“起义”是绝对正确的;他们只是将“起义”视作为“天人相悖”的现象,重点研究方向是如何解决这个现象。
现汉已经有了一个完善理论,来遏制住农民起义发生了。
宣冲读了当代史,儒家士大夫是这么说的:土地兼并?这并不是错误。耕户们失去土地,是正常自然的!耕作效率慢的户口会被天然排斥出去,由耕作效率高的户民占据!(冰冷阐述华夏内部人口淘汰现象)
儒家士大夫们承认:天灾时候是剧烈一点。而天灾配合上兵祸,原本自然淘汰“浪懒赖”的现象失控,导致了重大问题。
现汉史官们认为:盗寇群起(农民起义)的重点不在于土地兼并。而在于兼并土地后的大族顶层,脱离“正业”,沉迷于后院的婢女伺候和收债的业务中。当土地掌握权在“无正业”的群体手里时,那么起义,嗯,官方词汇叫做,农暴,就发生了。
几千年来,并非皇权不下乡村,而是在缓慢的下乡。
现汉内土地依旧是在兼并,但是兼并大量土地的地主们被“礼法下乡”锁住了。
礼法规定,地主们在掌握土地后,在天文历法所定的农忙时间,平均每一百亩土地,就必须由自己和自己的血缘亲族,每日在场劳作一个时辰(封顶四个时辰),才能被判定为从事正业!
所以在当代地主在兼并土地后,农忙时间是全程都在“正业”——至于一旦没有被判定从事“正业”,那就是有污点了。捅出去后,轻则数年不能参加科举,重则影响一族的仕途。
宣冲:这么搞的方式就在于“地主真的是在种地”,以至于佃户们都能见得到地主。这使土地农户们瞒着地主搞串联的可能性减小了。
农户们真的要有不满,也不是串联,而是找机会在面对面时,给地主来一下,就把怨气给出了,不会聚集起来冲击官府。真正的大规模“农暴”,也就消泯在地主这个层级。
宣冲对此大为震撼,没有阶级叙事,现汉史学家的逻辑是站在“人事”理论上来解释农暴。
现汉解释改朝换代:当统治者天人相悖,失去了“在正业上团结所有人”的能力;由于统治者天人相悖的治理,同时有恒心失恒产的人,流离失所不得不聚事起义,那么改朝换代就开始了。
宣冲前世的教育逻辑是从“经济”理论上来解释起义:土地兼并过程中,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会失去经济来源,进而产生起义。
两个理论之间产生碰撞后,宣冲不禁再问:现汉这么搞,就没有失去土地的农民了嘛?
其实是有的。
失去了土地生产资料,且失去了正业的社交环境,他们没有声音!——就如同阿Q正传中阿Q,失去土地经济资本,失去在正业上的社交资本,最后的结局是能够被轻松的压制。谋求旁门左道,最后被砍了头的他,也就只能画一个Q。
宣冲:所以现汉的礼法逻辑就是给予“正业者”足够尊重;把“正业者”从群体中单独划开,然后就可以毫不留情对其余的部分进行铁拳了。
现汉现在的“士农工商”中,礼法自上而下给正业们划定了一个个“礼祭”的范畴。
朝廷士大夫们根据每个产业的产值和社会作用,确定了祭祀中上桌名额。每年各行各业中的行业巨头们,对上桌的事格外重视。——刘浩行之所以能上桌,那是因为自家世世代代镇守北方。
宣冲觉得,这看起来非常累的形式主义的祭祀,对于那些参与的百姓们来说是非常光荣的。
那些体系外的江湖人,没名没分!根本没资格沐浴“五洋祭”的荣光。
…宣冲:这也太右了…
这样一算,城市中大量的自由职业者,从酒楼的老板,再到送餐食的跑堂,都不是正业者。都是随时可能被铁拳随意搓揉的存在。
至于这些在欧罗巴那儿被称为市民阶层的人,在现汉这边是不配造反的。
啧啧,现汉土地非常广阔,各个藩国都是缺人的。把“无正业”的人送走,那对现汉核心区的运转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不,东图每年还都会从现汉那边接手,几百个欠了债的青年呢;都是轻罪的,偷了点小东西的,结果还不上了。
在这套体系下,宣冲明显感觉到,现汉社会中一直是洋溢着一种对外的“杀气”。无他,太多太多的青年渴望被划入“正业”的范畴了,不想作为“蝼蚁”一样活着。
参加军事,进行社会集结,自己在集结中进入正规体系交流,也就有了资本。
而现汉朝廷,目前到了生产力的极限。从北到南一路扩张开来,扩张土地并没有得到回报。
…祭典结束了…
站了一上午后,宣冲摸着饿着的肚子,然后开始了百米跑,同时习惯性的拿起尺子标注前方距离。
宣冲微微的用手指在前面一动,画出一条新的线条。
“等等,尺子?我没带文具盒啊?”宣冲看着前面精准出现84.5445m的距离,微微一怔!
五洋祭是正规的祭典,身上穿着修身得体的礼服,是不能有额外的东西。
而文具盒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在正式场合被上官没收了,自己可不得哭了。
于是乎放在宿舍中。
然而现在玄学事情出现了,文具盒里的直尺随着自己心思所念,直接出现在手上。
宣冲默念了一下,“嗖”一下这把尺子消失了,再然后,自己要测量远方大厦的时候,又出现了。
然后,宣冲顿了顿,立刻尝试。圆规,橡皮,铅笔都出现了,甚至文具盒也都出现。而随着自己不测量,这些都变成了虚影。
午饭过后,宣冲匆忙地跑回了宿舍,拿出了自己的书包,发现那些文具都不见了。
然而随着宣冲心意一动,想要测量房间大小时,文具重现。于是乎宣冲意识到“神奇的文具”和与自己融合,变成自己的一种能力了。
宣冲:我就是参加了一个“祭典”,怎么我穿越带来的东西就变得玄学?保不准哪一天,我也会在这个世界上呲溜一下消失了吧。
随后,宣冲锤了一下书包,但很快顿了顿,因为还摸到了一个实体的东西,那就是《悍卒》这本还在。
摸到这本,宣冲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询问系统:“我的文具呢?”
突兀的,系统给出了回答:“穿越道具,已经根据位面规则体系,完成系统更新,欢迎进行评价。”
宣冲:“系统更新?那么旧的版本有没有保存?”
系统:“旧的版本有漏洞,如果要恢复的话,会让你使用不方便。(虽然没有明说,系统的这个回答让宣冲明确的知晓,旧的版本中,如果丢失了文具,会导致宣冲无法使用!新版本更新后是为了让宣冲有更好体验。)”
话说,宣冲总觉得这是哄小孩呢。自己肯定是在遭遇什么,然后才会发生这一切。(五洋祭)
宣冲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悍卒》问道:“那么这个呢。”
系统:“此物由于没有得到使用反馈,没有纳入这次更新体系中。”
宣冲抓住了关键信息:“如何使用?”
系统则是装死了。也许是对连“开挂”都没有探索积极性的学生很失望。
…半个小时后…
宣冲把所有工具都用到了,突然之间发现了自己手上的水笔!
自己拿着直尺,虚空作线时,是不需要水笔的,那么水笔有什么作用呢?
宣冲拿出直尺用水笔画了一下,是正常线条,和自己先前凭空做出的线条没什么区别。
随后顿了顿,思索一番,觉得水笔功能自己好像还没钻研出来,于是乎拿出水笔在纸张上写字,但是写出来的字很正常,纸张也没有变成黄金白银。
就在宣冲无聊之间,用笔在图书馆上借来《悍卒》上滑了一下,发现水笔竟然不“显”(不下水)了。条件反射的甩了甩,然后在自己手心划了一下,发现水笔的水下的很顺畅。
宣冲翻阅,猛然间发现了,一页上有一个名字是空白,连忙翻了很多页。宣冲发现,这个中连续二百五十章,这个名字都消失了。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于是乎,宣冲自己则是抱着自己那一部进行研究,时不时地落笔,仿佛一个无聊的人在用无字笔写字。
然而突然之间,笔尖在一个词下面能够划动,而这个词叫做“草还丹”。宣冲深呼一口气,将这个词画圈了。然后盯着这个词,突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然而揉了揉眼,这个词消失了。
紧接着宣冲连忙站起来,不小心碰到自己书包,却在书包掉落的时候,感觉到书包里面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