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幼稚的水仗就此拉开序幕。
海滩上，两个身影来回追逐，笑声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许逸仗着自己手长脚长，总能泼到她。
顾晓寒的身法却远比他灵活，总能在关键时刻躲开。
她从未这样跑过，也从未这样笑过。
咸湿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白色的裙摆被海水打湿，紧紧贴在腿上，有些狼狈，她却毫不在意。
那些原本束缚着她的无形枷锁，似乎在这一刻被海浪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宿命的、飘渺的存在。
她只是顾晓寒。
一个正在海边，和一个叫许逸的男人互相泼水的，普通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跑累了。
许逸率先投降，举着双手，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沙滩上。
“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
顾晓寒也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轻轻地喘着气。
她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许逸仰头看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比他见过的任何风景都要好看。
“休息一下。”
他拍了拍身边的沙滩。
顾晓寒依言坐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海浪，感受着微风。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我们来建一座城堡吧。”
许逸忽然又开口，打破了宁静。
他的精力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顾晓寒偏过头看他。
“城堡？”
“对，沙子城堡。”
许逸指着他们面前那片广阔的湿沙滩，眼中闪烁着一个建筑师般的光芒。
“建一座最大、最坚固的城堡。”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但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好。”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
许逸立刻进入了总指挥的角色。
“我们先要打好地基，多弄点湿沙，拍结实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奋力地拍打着沙堆。
顾晓寒也跟着学。
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能将松散的沙子堆砌成坚实的方块。
“这边，这边是主楼。”
“这里要挖一条护城河。”
“我们得找些漂亮的贝壳来当装饰。”
许逸兴致高昂地指挥着，顾晓寒则安静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指令。
她发现，这种纯粹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的感觉，很奇妙。
他们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宏观构建，一个负责细节雕琢。
许逸用手挖出城堡的大致轮廓，顾晓寒则用那枚翅膀形状的贝壳，在城墙上划出精致的砖石纹路。
她甚至还用细小的海草，在城堡的最高处做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整片海滩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他们的城堡也终于完工了。
那是一座算不上宏伟，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沙堡。
但它有高耸的塔楼，有宽阔的城墙，有蜿蜒的护城河，墙壁上还点缀着他们之前捡来的、五颜六色的贝壳。
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梦幻般的光。
两人都有些狼狈，身上脸上都沾满了沙子，但看着眼前的杰作，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看。”
许逸指着他们的城堡，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这是我们的王国。”
顾晓寒看着那座脆弱又美丽的沙堡，眼神有些悠远。
“它很漂亮。”
她轻声说。
“是啊。”
许逸在她身边坐下。
“不过，等会儿涨潮了，它就会被冲走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顾晓寒沉默了。
是啊，会被冲走的。
就像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无论多么美好，都只是短暂的瞬间，终将被名为“时间”的潮水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悲伤，或者至少会有些许的失落。
但奇怪的是，她的内心一片平静。
她转过头，看向许逸。
他也正看着她，夕阳的光芒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的眼睛里没有伤感，只有一片坦然的温柔。
“但是。”
许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它现在在这里，很漂亮，这就够了。”
一句话，投入顾晓寒平静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忽然明白了。
她明白了许逸为什么不悲伤，不沉溺。
他不是不在意分离。
他只是更在意相遇。
他用尽全力，去抓住每一个“现在”，去感受每一个“此刻”。
因为他知道，无数个灿烂的“现在”，才能汇聚成一个没有遗憾的“曾经”。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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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潮水终于涌了上来，轻轻地舔舐着他们城堡的地基。
沙土开始松动，护城河的边缘开始坍塌。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们的“王国”。
看着塔楼倾斜，看着城墙瓦解，看着那些美丽的贝壳装饰被卷入泡沫，随着退潮的海水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比想象中要快。
不过几分钟，那座凝聚了他们一下午心血的城堡，就彻底化为了一片平坦的湿沙。
仿佛从未存在过。
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许逸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干的外套，披在了顾晓寒的肩上。
“冷吗？”
他问。
顾晓晓寒摇了摇头。
她拉紧了身上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许逸。”
她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
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认真。
谢谢你，带我来看海。
谢谢你，教我玩这些幼稚的游戏。
更谢谢你，让我明白，过程的绚烂，远比结果的存续，更值得被铭记。
许逸笑了笑，没有问她为什么道谢。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然，攻略上的下一项就赶不上了。”
“下一项？”
顾晓寒有些好奇。
“对啊。”
许逸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海平面下，取而代之的是小城里亮起的万家灯火。
空气中咸湿的海风，混杂着远处夜市飘来的、食物诱人的香气。
许逸拉着她的手，掌心干燥又温暖，与海风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攻略上说，这家餐厅是本地看海景最好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宝藏。
顾晓寒被他拉着，穿过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家看起来颇有格调的餐厅。
餐厅是半开放式的，正对着漆黑的大海，只有远处渔船的灯火和天边的星光在闪烁。
柔和的暖光从餐厅里透出来，照亮了门口精心修剪的绿植。
服务生礼貌地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深色的木质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餐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干净的光。
顾晓寒坐下的时候，甚至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拍掉自己身上的沙子，却被许逸按住了手。
“没关系，出来玩就这样。”
他笑得坦然，好像他们这身沾满沙子的狼狈模样，才是最应景的装扮。
顾晓寒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只翻开第一页，手指就微微一顿。
菜单设计得很精美，但上面的价格数字，却不那么美丽。
每一道菜，都比她预想的要贵上不少。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许逸。
许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餐厅的装潢，注意到她的目光，便凑了过来。
“怎么了？”
“这里……有点贵。”
顾晓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许逸闻言，拿过她手里的菜单，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放心点。”
他的语气轻快又笃定。
“反正也就吃这一次。”
是啊，就这一次。
她最终还是点了几样自己看着喜欢的菜，每点一样，心里都默默计算着总价。
许逸则显得大方许多，又添了一份招牌的海鲜拼盘。
等待上菜的间隙，顾晓寒才注意到，在她座位的旁边，静静地放着一捧极为漂亮的鲜花。
是玫瑰，每一朵都开得恰到好处，花瓣边缘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卷曲，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被精心打理过。
“这花……”
她有些惊讶。
“送你的。”
许逸的回答简单直接。
“什么时候买的？”
她完全没有印象。
“你看着城堡被冲走的时候。”
许逸说得轻描淡写。
原来，在她为那座沙堡的消失而感怀时，他却转身，为她准备了另一份短暂而绚烂的美丽。
有人会问，鲜花有什么意义吗？
它不能吃，也不能长久保留，最多不过几天的光景，就会无可避免地走向枯萎。
但许逸不这么想。
正因为鲜花的美丽是有寿命的，才能反衬出拥有它的这一刻，是多么珍贵。
况且，如果一束鲜花会枯萎，那么只要源源不断地送，那份美丽，不就可以永恒了吗？
许逸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至于具体有多天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菜很快就上来了。
精致的白瓷盘里，食物的摆盘像一件艺术品。
海鲜拼盘的用料非常新鲜，生蚝的边缘还带着海水的咸鲜，虾肉紧实弹牙，带着一丝清甜。
顾晓寒小口地吃着，味蕾被前所未有的美味包裹，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许逸一边剥着虾，一边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说。
顾晓寒看着盘子里堆起的一小座虾肉山，心里某个地方，又软又暖。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用自己的钱，请自己的女朋友吃一顿像样的大餐，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许逸一边往她盘子里夹菜，一边在心里盘算。
只不过，花着花着，他钱包里的钱，就不知不觉地在变薄。
这顿饭，几乎花掉了他预算里剩下的一大半。
但看着顾晓寒满足的表情，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吃完饭，许逸去结了账。
当他刷完卡，看到签单上的数字时，心跳还是惊了一拍，不过脸上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