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
孟远没有再看汉斯一眼,带着那群团队,昂首走出了会议室。
只留下汉斯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套百试百灵的、对付中国供应商的傲慢话术,今天,似乎踢到了一块铁板上。
走廊里,销售总监终于忍不住追上来,压低声音,满脸困惑和焦急。
“孟总……我不明白!咱们明明可以争取一下!您刚才那番话,不是把路彻底堵死了吗?”
孟远停下脚步,看着他。
“堵死?不。”
“我只是,亲手把一扇‘跪着要饭’的门给焊死了。”
“然后,再亲手为我们自己,凿开一扇‘站着挣钱’的窗。”
销售总监更懵了:“窗?什么窗?”
周围的几个核心骨干也都围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大家都是公司的老人,习惯了陪着笑脸、靠着性价比和客户搞好关系。
今天孟总这番操作,无异于自断经脉。
孟远环视一圈,
“我问你们,欧洲汽车市场,谁说了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回答:“是……是那些头部车企?”
“错!”孟远斩钉截铁,“是标准!是规则!”
“咱们过去,为什么总对汉斯这种人低三下四?因为咱们产品,没有得到最权威的认可!”
“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来自东方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廉价作坊’!”
孟远的声音不大,但触动了每个人的神经。
“所以,不要去求任何一家车企,而是要去征服那个标准!”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名字。
“德国,莱茵TV认证。”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销售总监的脸都白了:
“孟总,您疯了?TV认证?那是欧洲最严苛、最权威的电池安全认证!”
“投入几千万美金,通过率还不到10%!多少大厂都在那儿折戟沉沙,咱们拿什么去碰?”
“就拿咱们这条命去碰!”
孟远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从今天起,公司所有资源,向技术研发倾斜!暂停所有不必要的商务拓展,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要在一年内,把电池的所有性能参数,再往上提30%!”
“然后,咱们拿着它,去德国,去敲开TV的大门,让汉斯那样的欧洲人,亲眼看看,咱们到底是不是‘廉价作坊’!”
“我要的,不是一个客户的订单,而是整个欧洲市场的入场券!”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远新公司,紧张的忙碌起来。
孟远说到做到,他抵押了房产,甚至签下了个人无限连带责任的对赌协议,换来了几家风投机构上亿的资金。
这笔钱,全都投入了研发项目里。
实验室的灯,再也没在午夜十二点前熄灭过。
办公室的地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泡面桶和咖啡杯。
技术负责人张华博士,带着一群年轻的工程师,没日没夜泡在数据和代码里。
他们优化了电解液配方,改进了BMS电池管理系统,重写了十几万行底层代码,甚至连电池包的物理结构,都推倒重来了三次。
他们像一群在黑暗中凿山的人,孟远是那个告诉他们山后面有光的人。
虽然没人见过那束光,但他们都选择相信。
一年半后。
当最终版的电池包走下生产线时,所有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神亮得吓人。
在国内的模拟环境中,它完美通过了所有测试。
针刺,火烧,短路,挤压……电池品质,稳如泰山。
出发去德国前夜,孟远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
“各位,过去五百多个日夜,辛苦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
“这一仗,咱们已经没有退路。”
“成功,咱们就会一步登天,海阔天空。”
“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结果:公司破产,团队解散,一切归零。
“现在,让咱们去会一会,那位傲慢的‘考官’吧。”
孟远笑了笑,不禁心里嘀咕:
汉斯·施密特……上辈子你亲手断了我的路,这辈子,我倒要看看,你这块顽固的石头,到底有多硬!*
德国,科隆,莱茵TV总部。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冰冷金属的味道,像手术室。
所有远新员工,都死死盯着防爆玻璃后的那个电池包,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决定远新电池生死的最后一项测试——“极限过充”。
也是整个认证流程里,最苛刻的一关。
“孟总……”技术负责人张华博士,手心全是冷汗,“数据……快到临界点了。”
孟远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越过自家员工,落在了测试台另一侧,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男人身上。
总工程师,汉斯·施密特。
一个以严谨和傲慢着称的“老古板”。
孟远心里冷笑一声。
老东西,跟上辈子一样,还是那副“我就是规则”的冰山脸。
“警报!警报!电芯内部温度异常升高!”
刺耳的蜂鸣声,瞬间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施密特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条陡然拉升的红色曲线,脸上浮现一丝遗憾。
他关掉警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布:
“抱歉,孟先生。”
“根据TV安全规范,你们的电池在过充测试中,发生了不可逆的热失控。”
“我宣布,本次认证……”
他顿了顿,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权力。
“失败。”
失败两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远新人的心上!
一年半!
整整一年半的呕心沥血!数千万美金的投入!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张博士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不……不可能……我们在国内明明模拟过上百次了……”
孟远异常平静,向前一步,目光直视施密特,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清晰地说道:
“施密特先生,我尊重TV的结论。”
“但宣布最终结果前,我能否看一下完整的测试记录,特别是热成像仪的分布图?”
施密特眉头一皱,在他印象中,一个中国老板,不该懂这些。
但他还是示意助手,将数据调了出来。
孟远走到巨大的显示屏前,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热成像图,在眼中飞速掠过。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孟远的背影,那仿佛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秒...五秒...十秒...
孟远忽然笑了。
他转过身,指着屏幕上一处微小的细节,
“施密特先生,我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
“你们的温控探头,是不是只按照标准,布置在了电芯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