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林中不知走了多久,黄忠嗣因为手臂的伤势,脸色越发苍白。忽然他脚下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周磊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漕司,漕司您没事吧?"
黄忠嗣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扛不住了,你先走吧。若是能逃出生天,务必要把澶州的事汇报上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知道么?"
"漕司,我背您!"周磊眼含热泪就要蹲下。
黄忠嗣无力地笑了笑:"这林子也不知多大,你一个文弱书生背着我,谁都活不成。若是附近有村落..."
他喘了口气,伸手按住周磊肩膀:"你带人回来救我便是。去吧。"
"漕司......"
"听命!"黄忠嗣突然厉声喝断,"如今赵书双生死未卜,你我若都折在这里,那才是真白死了!到时连个报仇雪恨的人都没有!"
周磊浑身一震,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
泪水却越擦越多,最终他重重抱拳:"漕司千万撑住,下官这就去找人!"
"记住先传信再带人..."黄忠嗣忽然放软了语气,从腰间解下一块染血的玉佩与金鱼袋:"若我死了,替我向母亲带句话——儿子不孝,不能奉养天年了。还有..."
他指尖轻抚过玉佩上"莺"字刻痕:"告诉莺娘,来世必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说罢便塞到周磊怀中,然后用力一推。
“走!”
“漕司,等我!”
......
望着远去的背影,黄忠嗣露出一丝苦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得这般境地。
更出乎意料的是,岳琼竟有这般胆量,敢派遣杀手行刺自己。
此番变故实属巧合。
皇城司护卫恰被调离搜集情报,而自己又疏忽了对手的果决。
尚未采取行动,对方竟已动了杀心。
这般狠辣手段,饶是历经风浪如他,也不禁生出几分叹服。
......
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黄忠嗣感觉四肢愈发沉重。
失血过多导致寒意渗入骨髓,连带视线也开始模糊摇晃。
他忽然想起儿时听过的异闻——据说濒死之人会魂归故里。
若真如此...不知能否回到那个有电灯汽车的年代?
......
此时,远在几百里外的黄府,陈绣娘正在做着女红。
忽然她心中一阵恍惚,手被针尖刺破,殷红的血珠顿时渗了出来。
她捂住胸口,感觉心跳得厉害。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心慌意乱?
她快步走出房门,扶着廊柱望向东边,眼中盛满担忧:"允承...你没事吧?"
俄而又摇头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我儿定会平安。"
可那苍白的指节紧扣着衣襟,分明将心事暴露无遗。
......
破庙外,赵书双瘫坐在断墙下。
肩头与小腿各插着箭矢,衣袍浸透血色,周遭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黑衣人的尸体。
他勉力撑开眼皮,耳廓忽地微动——杂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染血的唇角勾起释然弧度,未及开口,四名皇城司护卫已疾奔至跟前。
"押司!"
赵书双用尽最后气力截断下属:"四百里加急...速报禁中...转运使遇袭...生死未卜。另告转运司...澶州知州有异..."
话音未落,人已陷入昏厥。
"你速去召回弟兄!"年长护卫撕开衣襟为伤处止血,转头喝道:"其余人随我护送押司!"
......
一个时辰后,岳府内。
姜媛心中越发不安,频频望向屋外。
忽然,一名身穿劲装的护卫冲入堂内禀报:"夫人,失手了!"
姜媛闻言踉跄退后两步,直到碰到桌案才稳住身形。
桌上茶盏应声坠地,摔得四分五裂。她强压慌乱问道:"怎么回事?"
"黄忠嗣身边的护卫实在厉害,除了三人活下来,其他兄弟全折了......"
"废物!全是废物!"姜媛气得抓起茶壶狠狠砸在地上,"你们那么多人,居然连三个都杀不掉?"
护卫冷汗涔涔:"夫人息怒!那黄忠嗣中了一箭,说不定已经......"
姜媛眼神骤然冰冷:"我要准信。把剩下的人全派出去,黄忠嗣必须死。若他活着——"
她忽然压低声音,"你们的家眷就得死,明白么?"
"明白!属下这就安排!"
望着满地碎片,姜媛暗自攥紧衣袖。
只要黄忠嗣咽气,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她疾步转往后院书房。
一刻钟后,急促马蹄声在青石路上响起,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奔向汴京方向。
......
申时三刻,姜家。
澶州本地大族正汇聚在此。姜隆源坐在首位上,神情有些恍惚......
有人开口询问道:"姜兄,把大家聚集到一起所为何事啊?"
姜隆源回过神来:"大家稍等片刻。我女儿等会就到,她有些事想跟诸位说。"
众人闻言恍然,原本不耐的神色顿时消失,随即规规矩矩坐好继续等待。
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姜媛款款踏入堂内,笑盈盈道:"诸位久等了。"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有人开口道:"岳夫人哪里的话,我们也刚到不久。"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附和。
姜媛走到正堂中间站定:"我也不卖关子了,此次召集大家是有要事相商。"
她顿了顿,语气骤然凝重:"黄忠嗣来澶州了,而且已经知道澶州的事了。"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有人赶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才到。"姜媛淡然回应。
"昨日才到便已知晓?岳夫人,这......不是在说笑吧?"林家主张口质疑。
姜媛目光如炬扫向对方:"林家主,您看我像是爱说笑的人么?"
话音未落,堂内顿时陷入死寂。
檀香在铜炉中袅袅升腾,众人面面相觑,唯有窗外的雀儿声愈发刺耳。
不一会,有人开口询问:"岳夫人直说吧,您是有解决办法了么?还是......?"
姜媛面带笑意:"那是自然。我今早已经派人去暗杀他了。"话音落下,堂内一阵哗然。
有人立马起身说道:"岳夫人,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先回家了。"
"我也......"也有人跟着起身想走。
姜媛幽幽说道:"现在想下船,是否慢了些?你们干的那些事,我手里可都有......"
"哼!岳夫人是想威胁我等?"先前那人冷笑。
姜媛缓步走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威胁?算是吧。捞钱时一起捞,现在有事想跑?门都没有!"
她声音冰寒如铁,直看得那人默默转过了头。
姜媛转身扫视众人:"老实说吧,黄忠嗣的手段各位清楚。大名府的豪族被整成什么样,你们心知肚明。如今他既已盯上澶州,他不死,便是我们死!"
"我知道你们忌惮他转运使的身份。但我要说,只要人死了,朝廷自有人帮我们扫尾。可若让他活着离开澶州......"
她故意拖长语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各位项上人头,怕是留不到中秋!"
"诸位的罪证,我早已备份送往汴京。若有人不配合......"
姜媛指尖划过桌案,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些文书是凭空消失,还是出现在官家案头?可就难说了。"
"此刻我只有一求——各家派出家丁死士,把黄忠嗣永远留在澶州!"
她突然提高声调,"给诸位半炷香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