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玥望着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只觉得那香气也成了负担,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翻搅。
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里间的床榻:“初春,初夏,叫暗一进来,这桌饭菜你们分吃了,别浪费了东方妖孽的心意。”
初春看着主子苍白的面色和几乎没动过的碗,急得直搓手:“主子,你真的一口都不再吃了?这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蓝溪玥摇了摇头。
初夏已快步走到床边,替蓝溪玥掖好被角,柔声道:“那主子你先歇着,夜里若是饿了,哪怕三更,你唤一声,奴婢立刻去小厨房给你做热乎的。”
蓝溪玥低低“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意。
初春和初夏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几乎未动的饭菜重新收进食盒,悄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疲惫的主子。
她们准备去隔壁房间用饭,也方便随时听候召唤。
房门合拢的轻响过后,床榻上的蓝溪玥身影倏然消失。
下一瞬,她已置身于空间之中。
清新的草木气息瞬间驱散了胸口的烦恶。
她走到潺潺流淌的灵泉边,清澈见底的泉水里,几尾肥美的鱼儿正悠然摆尾。
她蹲下身,用双手掬起一捧沁凉的泉水,小口小口地饮下。
那清冽甘甜的液体滑入喉中,仿佛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胸腹间那股顽固的翻腾感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几分。
蓝溪玥索性不再出去,空间里宁静祥和。
她走到那张宽大舒适,铺着柔软锦褥的玉床边,和衣躺下。
通体雪白,威风凛凛的大白虎不知何时踱了过来,它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不适,巨大的头颅温顺地伏在床边,金棕色的兽瞳安静地注视着蓝溪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抚性的呼噜声,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在这片只属于她的天地里,蓝溪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意识渐渐沉入安稳的睡眠。
时光如指间流沙,倏忽几日过去。
蓝溪玥尝试服用了东方冥精心调配的开胃药汤,也试过自己配制的缓解孕吐的方子,奈何都收效甚微。
那恼人的孕吐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常常是刚勉强咽下几口食物,转眼便吐得搜肠刮肚,脸色也越发苍白憔悴。
唯有饮下那清冽的灵泉水,方能获得片刻安宁,稍稍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她心中暗自疑惑,不知是这具身体本就对妊娠反应格外敏感,还是腹中的小生命太过“活泼”,亦或另有缘由。
这日,任凭东方冥如何忧心忡忡地劝阻,蓝溪玥依旧坚持启程。
东方冥无奈,只能骑着骏马,紧紧护在马车一侧。
车窗的帘子被一只素手掀起,露出蓝溪玥略显清减的侧脸。
东方冥立刻驱马靠近,语气里满是心疼:“玥儿妹妹,你看看你这几日,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这时候正该好生静养,何必奔波?”
微凉的春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丝清爽。
蓝溪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流动的空气也能驱散胸口的窒闷:“待在客栈那方寸之间,整日对着四面墙壁,更觉憋闷,马车行得慢些,并不颠簸,我们一路且行且看,赏赏这冬天景致,心境反倒能开阔些,比枯坐客栈强得多。”
东方冥见她执意开窗透气,又听她说车内暖炉正旺,只得妥协,但仍忍不住叮咛:“那便依你,只是务必当心,切莫着了风寒,你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蓝溪玥点点头。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人一骑正风驰电掣般狂奔。
墨璃渊星夜兼程,连日策马疾驰,风尘仆仆,俊朗的面容染满疲惫,眼底布满血丝,只为能早一刻抵达。
终于在暮色四合之际,金陵城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他布满血丝的视野里。
城门在望,他心头一松,正欲催马入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倏然出现在他马前。
“主子!”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王妃一行……已于今日巳时(上午9-11点)启程,离开了金陵城。”
他感受到头顶上方瞬间凝滞的冰冷气息,以及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感,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墨璃渊勒紧缰绳,高大的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
他端坐马背,周身的气压在听到那最后几个字时骤然降至冰点。
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与此刻汹涌而上的失望,焦灼狠狠撞击在一起,让那张本就冷峻的脸庞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阴沉骇人。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刻,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
夜风吹起他沾满尘霜的墨色披风,猎猎作响,仿佛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墨璃渊眼神一凛,缰绳猛地收紧,就要再次扬鞭催马,不顾一切地冲入沉沉的暮色之中。
“主子!”天一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担忧,他硬着头皮驱马上前,拦在墨璃渊马前,“主子这几日昼夜兼程,马匹已累毙数匹!你更是……更是几乎未曾合眼!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熬煎啊!”
他目光恳切地望着墨璃渊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天色已晚,王妃一行定然也已寻了地方落脚休整,此刻盲目追赶,不仅人困马乏事倍功半,若错过了确切消息,反倒不美。
不如……不如就在这金陵城中歇息一晚,属下去跟换马匹,主子稍作恢复,养精蓄锐,明天天亮在出发?”
墨璃渊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
夜风卷起他墨色披风的下摆,猎猎作响,衬得他周身的气息越发冷硬如铁。
他沉默着,目光沉沉地扫过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随行暗卫和他们座下喘息粗重的马匹。
片刻的死寂后,他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天一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实处,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霜白的热气。
总算……今晚能稍作喘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