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接口道:“尚书大人,你手下那位刚刚因贪墨赈灾粮被查办的侍郎,虽无铁证直指你本人,但这‘治下不严’、‘失察失职’之过……”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未尽之意,比明说更令人胆寒。
户部尚书浑身剧震,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官袍下的脊背瞬间湿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什么矜持、什么肉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因急切和恐慌而发颤:“不!不!本官……本官愿捐……捐十万两!十万两!”
天一脸上霎时阴转晴,仿佛从未变过脸,笑容灿烂得如同捡到了金元宝。
他提起笔,一边龙飞凤舞地记录,一边大声唱喏:“好嘞!户部尚书大人,捐银十万两!”那“十万两”三个字,喊得格外响亮,敲在每一位大臣的心上。
漫长的登记终于结束。
待最后一位大臣报完数目,墨璃渊这才缓缓起身,玄色蟒袍在殿内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他未发一言,也未看任何人,径直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背影挺拔孤峭。
天一迅速对皇帝墨逸凡行了一礼,抓起记满名字和数额的素笺,小跑着跟上。
墨逸凡端坐龙椅,目光缓缓扫过阶下。
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动辄哭穷,诉说艰难的大臣们,此刻脸上或白或青,尽是掩饰不住的肉痛,懊恼与后怕,仿佛刚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心头肉。
墨逸凡心中冷哼一声,一股积压的郁气终于得以疏解。
他亦霍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广袖猛地一甩,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大步流星地离开。
“退——朝——!”李公公尖细的嗓音高高扬起。
“恭送皇上!”大臣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
待御驾远去,方才直起身,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步履沉重地鱼贯而出,方才那排队捐银的长龙,此刻化作了一条失魂落魄的溪流,无声地淌出宫门。
然而,这朝堂上的“割肉”之痛尚未平息,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京城炸开:摄政王墨璃渊出宫后,竟以雷霆手段,直接派兵抄了京城两家赫赫有名的富商巨贾!
罪名是“为富不仁”,他们在各地,尤其是重灾区,竟将掺了大量沙土的陈腐霉米冒充好粮,以高得离谱的价格卖给饥肠辘辘的灾民!此等行径,可谓丧尽天良!
消息传回刚散朝的众臣耳中,犹如平地再起惊雷。
那些刚刚因捐款而肉痛的大臣们,此刻连肉痛都顾不上了,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惶恐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不少人脸色煞白,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他们忍不住暗自思忖:今日是富商,那明日呢?摄政王这把锋利的刀,寒光闪烁,下一个,会落到谁的脖子上?那抄家灭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个个出了宫门,方才朝堂上“捐款割肉”的余痛未消,紧接着“富商被摄政王抄家”的消息又轰然炸响,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快!快回府!” 几乎每一位绯袍玉带的大员,都发出了同样急促而压抑的低吼。
他们几乎是踉跄着奔向自家那代表着身份与地位的华丽马车,往日里的沉稳气度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仓惶。
“快!加快速度!” 王大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进车厢,声音因过度紧张而尖锐变调,对着马夫厉声催促。
马夫被这从未有过的失态惊住,不敢怠慢,立刻驾着马车,飞快地朝着府邸方向奔去。
剧烈颠簸着,王大人却浑然不觉,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死死攥着马车一角,指节发白,脑海中反复闪现着朝堂上天一那似笑非笑的脸,和摄政王墨璃渊那冰封千里的眼神,以及……那两家富商顷刻间化为乌有的可怕景象,还有安府被抄家。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的马车里,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他脸色灰败,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轿壁,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急促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粗重。“抄家……抄家……”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他猛地掀开侧窗小帘一角,警惕地向外窥视,仿佛街道两旁每一个匆匆走过的行人,每一个角落的阴影里,都潜藏着摄政王冷酷无情的眼睛和随时可能扑出的缇骑。
“再快些!没吃饭吗?!”
一时间,通往各府邸的几条主要官道上,平日里讲究仪仗,缓步徐行的官员马车,竟破天荒地形成了一场无声的“竞速”。
路旁的行人商贩惊愕地避让。
马车刚一在府门前停稳,里面的官员便已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官帽歪斜了也顾不得扶正,袍袖被轿帘挂住也来不及整理,脚步虚浮地直冲进大门。
“老爷回府了!” 门房刚唱喏半句,便被自家主人那骇人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噤了声。
“快!把府里所有能主事的人都给我叫到前厅来!立刻!马上!” 回府的官员们几乎都是一样,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着命令管家,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
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官袍的后背处,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府中的夫人、少爷、小姐、管家、心腹仆役,甚至一些旁支亲眷,都被这前所未有的紧急召集令惊动,惶恐不安地齐聚在前厅。
厅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主位上惨白如纸,眼神惊惧的模样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