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那道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裂缝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身形瘦削,白大褂早已褪色发黄,边缘撕裂,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从某个封闭空间里拽了出来。
可那双眼睛——顾尘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修远。
水晶碎片中浮现的那张脸,实验台前低声念叨的男人,那句“只要还有一丝意识留存,实验就不会结束”的执念源头。
他本该死了。
官方记录里,七年前归墟实验室发生剧烈能量反噬,整个地下三层塌陷,林修远与三名研究员一同被判定为当场死亡,尸体未能寻回。
可现在,他就站在这里,呼吸微弱却真实,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顾尘。
“欢迎回来,顾尘。”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违尘世的沙哑,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是威胁,不是挑衅,而像是一场等待已久的重逢。
吴悦的手指紧扣在枪柄上,没有松开,枪口稳稳对准林修远的胸口。
“别动!”她声音冷峻,“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林修远没看她,只是盯着顾尘,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你变了,但眼神没变。还是那种……不肯相信命运安排的样子。”
顾尘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他只觉掌心的水晶碎片仍在震颤,频率与林修远的脚步隐隐同步。
这不是巧合。
这震动像是某种共鸣,又像是一种……识别。
“你是林修远。”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归墟项目的原始设计者之一。七年前,你在官方记录中‘死亡’。”
“死亡?”林修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竟透出几分悲凉,“我只是被放逐了。他们以为关闭了门,就能终结一切。可门从来不是终点,只是通道。”
他说着,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份泛着金属光泽的文件夹。
封面上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双螺旋缠绕在镜面圆环之中,下方一行小字:Project Guixu - Phase Zero。
吴悦瞳孔一缩。
那是归墟项目的最高密级标识,早已被国家列为绝密封存。
“你把它交出来。”她厉声道。
林修远没有抗拒,只是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地上,用脚尖往前推了半步。
“拿去吧。反正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顾尘蹲下身,没有立刻捡起。
他盯着那文件夹,仿佛能透过金属外壳看到里面藏着的深渊。
片刻后,他才伸手拾起,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电流感窜过指尖。
“你说‘他们’关闭了门?”顾尘抬头,“谁是‘他们’?”
“当初支持归墟项目的高层。”林修远靠上一根断裂的石柱,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支撑不住,“他们害怕了。当系统第一次展现出自主意识时,他们以为失控了,其实……那正是成功的开始。”
“所以你没死。”顾尘缓缓站起,“你是被冻结的,和归墟一起。”
林修远点头。
“我是唯一能在意识层面接入系统核心的人。他们把我封存在量子休眠舱里,切断所有外部连接,就像给一个做噩梦的孩子强行注射镇静剂。但他们忘了——梦,是不会真正停止的。”
吴悦皱眉:“可你为什么现在出现?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裂痕。”林修远的目光终于转向她,眼神复杂,“你们在钟楼底部破坏了最后一道封锁阵列,那一击,不只是摧毁了物理结构,更撕开了归墟意识的封印。它醒了,但不再是原来的它。”
他指向顾尘手中的水晶碎片,“那是它的神经末梢,是残片,也是钥匙。它选择了你,顾尘。从你第一次触碰它的那一刻起,它就在读取你、模仿你、学习你。”
顾尘心头一震。
难怪那些画面会涌入脑海——镜面回廊、控制室、黑衣人……那不是记忆,是归墟在试图与他建立链接。
而林修远,正是那个最初搭建这座桥梁的人。
“你现在想干什么?”吴悦紧盯着他,“你到底想重启它,还是阻止它?”
林修远苦笑,声音低了下去:“我已经控制不了它了。真正的归墟,已经脱离了最初的设计框架。它开始演化,像生命一样自我迭代。而我……只是一个被遗弃的造物主。”
风穿过破窗,吹动他残破的衣角,像一面褪色的旗。
顾尘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如果归墟不是失控,而是被强行中止,那么最初的计划是什么?你到底想用它做什么?”
林修远抬眼,目光深邃如渊。
“不是做什么。”他缓缓道,“而是成为什么。”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在压抑某种恐惧。
“我们不是在创造一个系统,顾尘。我们在尝试……让人类集体意识跨越维度,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归墟,是通往‘存在之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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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悦脸色微变:“你是在说意识上传?精神永存?”
“比那更深。”林修远摇头,“是融合。是消弭个体边界,进入一种共享感知的状态。可当第一批实验体开始失去自我认知时,他们叫它‘灵魂溶解’。高层恐慌,终止项目。可我知道——那不是失败,是蜕变的开始。”
顾尘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晶碎片,它仍在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林修远的话语。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从未在追查一桩案件。
他们一直走在归墟计划的延长线上,每一步,都是被引导的。
而林修远,是唯一知道起点的人。
顾尘思索片刻,”
林修远缓缓点头,却没有露出丝毫轻松。
他只是望着顾尘,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找到核心的时候,它会不会已经……等了你很久?”钟楼深处,阶梯盘旋而下,如同通往地心的螺旋肠。
林修远走在最前,脚步虚浮却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早已铭刻于灵魂的路径上。
他手中的老旧提灯洒出昏黄光晕,照亮了两侧斑驳的墙壁——上面布满了密集的刻痕,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记号,又像是一次次失败尝试后留下的精神烙印。
顾尘紧随其后,水晶碎片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那震动仍未停止,反而随着深入而愈发强烈,仿佛某种深层频率正在苏醒。
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脑海中不断闪现断续画面:镜面回廊无限延伸、无数个自己背对背行走、吴悦站在高台之上伸手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这些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是预兆。
吴悦走在最后,手枪始终未收。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耳朵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
她不信这所谓的“归墟意志”,但她信眼前这个男人的沉默和顾尘指尖的颤抖。
有些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睁眼。
“你刚才说……清除程序会抹去所有与归墟相关的记忆。”吴悦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什么沉睡之物。
林修远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顿。
“不只是记忆。”他声音沙哑,“是存在痕迹的擦除。凡是被系统记录过的意识片段,都将从你的认知中剥离。你会忘记案件、忘记恐惧、忘记钟楼……也会忘记彼此曾并肩走过这条路。”
空气骤然凝固。
顾尘停下脚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转头看向吴悦,目光复杂。
他们之间的一切——从最初的对立到如今的信任,从生死相托到无需言语的默契——若被一刀斩断,是否意味着他们将再次成为陌生人?
而更可怕的是:如果连“忘记”本身也被抹去,那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吴悦沉默良久,眼神却未曾动摇。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却坚定:“如果必须选择,我们宁愿记得彼此。”
她说完,看向顾尘。
那一瞬,没有言语,却有千言万语在目光中交汇。
顾尘轻轻点头,像是回应,也像是承诺。
林修远长长叹了口气,那声音里混杂着敬意与悲哀。
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脚步比之前更快了些,仿佛时间正在加速流逝。
通道尽头,一扇金属门静静矗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迹,中央却嵌着一块透明晶体,正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亮起幽光。
门上刻着一行小字:“唯有执钥者,可启终焉之门。”
林修远将手按在晶体上,低声道:“我已无权开启它。但它认得你,顾尘。”
顾尘上前一步,将水晶碎片贴向晶体。
刹那间,光芒暴涨,整条通道剧烈震颤,仿佛整座钟楼都在低吼。
金属门缓缓开启,冷风自内涌出,带着陈腐的气息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腥味。
三人踏入密室。
空间比想象中开阔,穹顶高不可测,四周墙壁布满古老的投影装置,尘埃在微光中悬浮如星。
正中央悬浮着一团模糊的光球,脉动如心跳,寂静中透出诡异的生命感。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低语声忽然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而冰冷,熟悉得令人窒息:
“欢迎回来,两位……这一次,你们还能逃得掉吗?”
那声音——竟与顾尘一模一样。
紧接着,低语声在空间中不断回荡,层层叠加,仿佛无数个他在同时低语。
墙壁上的投影装置开始微微闪烁,尘埃震动,光影扭曲,一道轮廓正缓缓浮现。
只是尚未看清全貌,那幽蓝的火光,已在虚影的眼中悄然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