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瓜州。
没了黑沙暴侵袭的瓜州又一如既往的热闹,心想事成咖啡厅也一如既往的火爆。他们一行六人回来后,瓜州进入了最好的季节,每天阳光艳得很。
乔如意第一时间接到了工作电话,陶姜在电话里也被他父母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骂完后又是一顿哭,说跟她断联的这些天都快吓死了。
当时乔如意坐在靠窗的位置晒太阳,这是她醒来后雷打不动的“项目”。
她觉得咖啡厅里最舒服的地方莫过于此,阳光耀眼却不闷热,坐在其中就觉得能活着回来的感觉挺好。
比起九时墟,幻境里的阳光成了一份难得,但也不及现实世界里的阳光踏实。
接完电话后,周别凑上前,一脸的难分难舍,问她能不能不走。
行临站住咖啡机前闷头做咖啡,眼皮也没抬一下。乔如意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多少失落。
转念一想,失落什么呢?你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她收回目光,轻笑,“我得工作啊,不工作我吃什么喝什么?”
“我哥养你啊!”周别语出惊人的。
乔如意只觉头一忽悠,又下意识抬眼去看行临,这一次行临也抬眼往这边看,四目隔空对视了一下。
很快她又敛回眸,对周别说,“我又没七老八十干嘛用别人养?”
周别忙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休整一段时间不行吗?住在咖啡厅里,我们又不能饿着你渴了你。”
乔如意笑而不语。
休整吗?
好像缺个强有力的理由呢。
周别见她不像是能改变主意的样子就起身怏怏离开,嘟囔了一句,每天都习惯六个人了,现在接二连三都走……
乔如意在想,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惯来独来独往,可也觉得六人在一起挺好。
行临做了咖啡,口感醇香浓郁,乔如意走过大江南北不知多少的咖啡厅,就他做咖啡的手艺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还有点心,都是当天新烤的。他起得早,乔如意洗漱好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第一箱的点心都已经做完了,各色香气和咖啡的香气混在一起,光是闻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BJ?”行临坐在她对面,问了句。
乔如意嗯了一声,“之前得到姜承安的线索就来了瓜州,手里的活干一半还扔着呢。”
行临微微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今日咖啡厅不营业,外门挂着“close”的牌子。但因为店里有人,又时不时有人好奇来敲门,大多数都是漂亮小姐姐。
没有客人,咖啡厅就安静了不少,加上两人又沉默,一时间就陷入了沉静里。
“你的——”
“你—”
两人又同时开口。
乔如意忙道,“你先说。”
行临一手搭在咖啡杯上,“你的手才刚好,确定能工作?”
乔如意摊开手,“伤口已经看不见了,应该没问题。”
“外伤好得快,主要是失血太多。”行临眉间有思量。
乔如意笑说,“该检查的也检查了,医生也说我身体无大碍了。”
行临点头,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你刚才想说什么?”
乔如意指了指他的肩膀,“你受的伤更重,现在怎么样了?”
行临朝后一靠,胳膊动了两下,“没事了。”
乔如意点头,能看得出来。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这次是乔如意先开口,“你会一直在瓜州?”
行临点头。
“那……还会有游光出现吗?”乔如意问完觉得不精准,纠正,“我的意思是,游光会出现得很频密吗?”
行临看着她,眸底很暗,哪怕窗外阳光很媚,也似乎没能钻进他眼里。
“游光出现无征兆,没有定律,有时候会经常出现,有时候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会出现。”
乔如意哦了一声,低头喝咖啡。
心知肚明,这番话问得纯粹多余。
就这样,乔如意带着鱼人有,和陶姜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路。
临行那一天天气不好,气压低,天色阴沉沉的。
行临的车早早就停在咖啡厅门口,一大早亲自洗的车。
跟乔如意说,“我送你们到机场。”
乔如意本不想折腾他,但他看了一眼天气,说,“万一下雨呢?还是坐自己的车方便。”
距离瓜州最近的机场是敦煌莫高国际机场,从瓜州出发一小时左右的行程。
走到半路还真掉了雨点,砸在车窗上能炸开豆大的水花。陶姜和鱼人有在后座补觉,乔如意坐在副驾,瞧着天气说,“车子白洗了。”
“再洗就行。”行临的情绪很稳定。
一会儿又问,“证件都带好了?有没有落下的?”
乔如意,“带好了,没什么落下的。”
这一路上,她和他都很少说话,但行临也没开音乐,就这么偶尔一两句就到了机场。
行临没有放下他们就走,而是将车子停进了停车场,一直将他们送进了机场。
升舱办不了,机票紧张得很,行临买了三个枕圈交到三人手上,乔如意将其套在脖子上,行了,飞机上睡觉就靠它了。
陶姜故意说,“乔如意,我也是托了你的福坐上了经济舱,订票的时候没半点规划。”
言下之意就是,哪有你这么临时订票的,说走就走。
乔如意伸手戳了她一下,“经济舱怎么了?你的身子骨就那么娇脆?”
陶姜一撇嘴,看了行临一眼。
然而,行临没接下文。
陶姜心说,可真行,我都把台阶铺你脚底下了,你倒是拾阶而上啊。
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安检口。
鱼人有主动跟行临一楼肩膀,“咱以后就是好哥儿们,虽然我没你本事大,但只要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就说话,我义不容辞!”
行临微笑,“好。”
这一刻乔如意竟有些羡慕鱼人有,能把一些话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她倒是也很想跟行临说,不管有事没事,咱们都常联系。
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好像心里有了异常,一些看似寻常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行临对陶姜说,“沈确家里临时出了状况不能来送你,他要我跟你说一声。”
陶姜眼神黯淡了片刻,随即豁达口吻,“嗨,他之前也跟我提了一嘴,没事儿,都是朋友,你来送也一样。”
排队往里进的时候,乔如意回头看了一眼。行临没走,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乔如意又转回头。
心里隐隐有感觉,他会叫她。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时,果然,她听见身后喊了一声,“乔如意。”
她浑身一紧,转过头。是行临在叫她,一时间心脏跳得不规律了。陶姜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我和鱼人有先过安检等你。”
乔如意松了手,折回行临身边。
不雀跃是假的,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又紧张他能说点什么。
她到跟前,行临看着她似有千万言语,半晌后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低声说,“头发乱了。”
乔如意凝视他,“就为了说这个?”
行临与她对视,沉默片刻又道,“不管遇上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乔如意喉头有点紧,她张了张嘴,故作笑颜,“是向九时墟店主许愿吗?”
行临嘴角微微扬起,“放心,不收你利息。”
就这样,行临一直目送着她过了安检,都走出好远了,她再回头,仍能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静静伫立。
……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乔如意不知道,只知道是后半夜了。
梦里像是下了场雨,是那天行临送她到机场时下的那场雨。她在梦里的行为举止直接大胆,紧紧搂住了行临,跟他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BJ?咖啡厅哪都能开,也不一定要在瓜州啊。
行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她。乔如意觉得他的眼神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见她的一条手臂竟慢慢地起了变化。
正在,一点点沙化。
乔如意睁眼时窗外已是大亮,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里钻进来,是一束斜切的光影,细小的浮尘在光影里游走,让她冷不丁想到了散游。
怎么就做了拐卖良家妇男的梦了?
乔如意从床上坐起来,微卷的长发散泻下来,蓬松柔顺。
是因为想到了行临所以才有所思?一定是这样,临睡前她看的都是行临在网上的照片。
她抬手揉了揉涨乎乎的额角,却觉得整条胳膊都闷闷的感觉。
是梦里沙化的胳膊,乔如意摊开手心又攥紧,也是手心受伤的这条胳膊。
反复攥手松手了好几次,胳膊酥麻和闷闷感才消失,是一个姿势躺久了压麻了吗?
正想着,就听玻璃窗被人敲了两下,伴着陶姜的声音一并落下——
“咥饭了!”
-
陶姜难得早起,理由是来到碳水之都绝对不能错过早市。
所以等乔如意洗漱出来,小院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杠子油条配胡辣汤、肉夹馍、油茶麻花、凉皮、甄糕……
乔如意光是瞅着这一桌子的碳水就饱了,“大姐,就咱俩人吃,你至不至于?”
陶姜早早就位了,两眼发光,“起了个大早,去了趟小南门早市,可真是人间烟火气啊。”
乔如意坐了下来,先倒了杯早茶喝,没急着吃饭。脑袋还有点昏胀,也没什么胃口。
“小南门那边都是游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陶姜洗过手,有的早餐干脆就上手了。“我就是游客啊,所以喜欢去小南门。”
乔如意边喝茶边看着她撕了一大块油条塞嘴里,光看着就饱了。
“中午啊,我都踩好点了。”陶姜含糊地说。
乔如意一手托腮,“女侠想打劫哪家?”
“什么打劫?是吃饭。”陶姜一口胡辣汤下肚,额头就冒了细汗。“找了家网红店,咱俩去打个卡呗。”
乔如意点开桌上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你说你又不干体力活,吃那么多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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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嘛。”
乔如意笑了笑,可真会给自己嘴馋找借口。“碳水之都,你小心吃成个胖子。”
“多么恶毒的女人啊。”陶姜啧啧两声,再准备来番反击,手机响了。
她抓起手机起身,朝桌上一指,“趁热吃。”说完便进屋里接电话去了。
十有**是家里人,以为这么跑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乔如意想了想,伸手来端凉皮,不料手劲一松,整盘凉皮都扣地上了。
她愕然,瞅了瞅地上的凉皮,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掂量了一下盘子,不重啊。
还是梦见被沙化了的那只手。
留后遗症了?
陶姜出来就瞧见乔如意在打扫散了一地的凉皮,惊叫了一声,吓了乔如意一跳。
“没事,盘子没碎,没伤到我。”乔如意不等她唠叨,马上告知。
岂料陶姜痛心疾首,“我是心疼这份凉皮了,排了二十来分钟队呢!”
乔如意觉得一群乌鸦在脑袋上乌央乌央地飞过,“陶姜,要不然咱俩绝交吧,你出去找酒店住。”
“能省一笔是一笔,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陶姜呵呵两声,上前接过乔如意手里的扫帚簸箕,敏感问了句,“是受伤那只手吗?感觉怎么样?”
“别担心,我就是手滑了。”
陶姜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哎,跟你说件巧事。”
“跟刚才的电话有关?”
陶姜点头,利落收拾好后重新坐回桌子旁,“你猜,这次我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是谁?”
乔如意莲花指撕了一小块油条,抬眼,“沈确?”
陶姜顿时瞪大了双眼,惊愕,“你怎么知道的!我在屋里接的电话,你也听不到啊。”
乔如意哑然失笑,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你既然那么问,那这个人我要么知道要么认识,被你家选中的,不管是外形条件和家境都不能差的,沈确的家底摆在那呢,BJ那边又有业务往来,思来想去的就只有他了。”
陶姜鼓掌,“你这个聪明劲儿啊,天下之人谁与争锋?”
“打住。”乔如意虽说猜到但也好奇,“那你怎么想的?回BJ会会他?”
陶姜冲着她晃了晃食指,“不用,他已经来西安了。”
“啊?”乔如意诧异。
陶姜笑眯眯看着她,“来的不止是沈确,还有行临。”
乔如意愣住,好半天才出动静,“啊!”
-
不到中午,乔如意还真收到了行临的一条微信。
当时陶姜晕碳回屋躺着去了,她则在院子里拓画,拓得漫不经心。手机在手旁一震动,手里的拓包都差点扔出去。
行临:今晚有空吗?方便的话一起吃饭?
乔如意拿起手机看了好半天,想故作意外回一句,你来西安了?
但转念一想,沈确都跟陶姜说了,她再问这么一句就显得太能装了。
干脆大大方方回:好啊。
行临很快回复:餐厅我来定,晚上去接你。
乔如意在手机屏飞快打了句话:你知道我住哪?
没发出去,想了想又删掉,改成:好。
行临能这么说,肯定是知道她的位置。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自然而然,没有久不联系的客套,像极了一直没分开过的关系。
一直没分开过的关系……乔如意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好诗情画意啊。
金魏打电话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耽误她工作。“乔老师啊,今天下午在交大有场讲座,是关于西夏文化的,您要不要去听听,说不定对您的工作有帮助。”
乔如意漫不经心问,“哪位专家?”
“这我倒是没问,就听说有这样的讲座。”
乔如意没兴趣,“不去。”
是大家的话,圈里人不会不知道。
金魏哦哦了两声,“听说连续三天,您什么时候想去都行。”
乔如意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拓画了,这批残片太多,别说专家来了,怕是神仙来了都得直挠头。
但午时刚过,乔如意就后悔了。
陶姜一觉起来,晕碳的状态消失,连带的带来了重磅消息。
在交大做讲座的专家就是行临。
乔如意嗓音都尖了,“行临能被称作专家?”
他是最野的马场主,也是最酷的咖啡店店长,更是神秘莫测的九时墟店主。
但不管哪个头衔都跟“专家”二字搭不上关系。
陶姜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酸梅汤,跟乔如意说,“孤陋寡闻了吧,行临对各朝代历史了若指掌,更何况一个西夏文化?”
其实她也是才知道,沈确在手机里损她:行临也是高材生行不?加上他是九时墟店主的身份,哪有他不知道的历史事件?
乔如意感叹,我以为他来参加个什么咖啡博览会之类的。
不想,竟一跃成专家了。
乔如意心里长草了,画拓着拓着思绪就飞走了。
陶姜,“他不是约你今晚见吗?”又道,“或者……”
“或者不用等到晚上,金魏能弄到入场劵,咱俩去听听。”乔如意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陶姜笑,“想去的话跟他俩说一声不就行了?还要什么入场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