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红了商公馆的屋顶。
楚星焕独自坐在花园钢琴前，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刚拆掉石膏的右手。
医生嘱咐过不要过度使用，但指尖轻触琴键的触感让他难以抗拒。
他尝试着弹了几个音阶，右手的灵活度比预期恢复得好，只是力度还控制不稳，偶尔会敲出过于突兀的音符。
林书瑶躲在凉棚后的玫瑰丛里，时不时探出头来张望，显然是在等商易川回来的信号。
"再练最后一次。"楚星焕低声自语，双手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
旋律缓缓流淌，是他这一个月来在心中反复构思的曲子。
左手负责低音部的和弦，如同沉稳的基石。右手则跳跃在高音区，如同自由翱翔的飞鸟。虽然偶尔还会弹错几个音，但整体已经初具雏形。
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楚星焕立刻停下演奏，向林书瑶使了个眼色。
女孩会意，猫着腰溜进了公馆。
商易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廊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手里拿着那个未拆的牛皮纸信封，眉头微蹙，显然还在思考其中的内容。
"易川。"楚星焕唤道，双手藏在身后。
商易川抬头，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右臂上，石膏终于不见了。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感觉如何？"
"好多了。"楚星焕笑着走向他，"想听首曲子吗？"
商易川挑眉："医生不是说——"
"就一首。"楚星焕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钢琴前，"专门为你写的。"
商易川的目光在钢琴和楚星焕之间游移，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就一首。"
楚星焕在琴凳上坐下，活动了一下手指。
林书瑶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在商易川身后，手里捧着乐谱，冲楚星焕眨了眨眼。
"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楚星焕轻声道，"但它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双手的故事。"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起初是左手的独奏，低沉而克制，如同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接着右手加入，生涩却明亮，像是突然照进生命中的一束光。
两只手时而追逐，时而交织，在不断的磨合中找到和谐的节奏。
商易川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楚星焕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为演奏者镀上一层金边，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角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
曲至**，两只手终于完美融合，奏出一段华丽而深情的旋律。
那是楚星焕在病中无数次在心中默写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暮色中，花园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玫瑰的沙沙声。
楚星焕抬头，对上商易川深邃的眼眸。
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怎么样？"楚星焕轻声问。
商易川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在楚星焕刚才弹奏的位置停下："再弹一次。"
"现在？"
"嗯。"商易川在他身边坐下，"教我。"
琴凳不算宽敞，两个成年男人坐在一起，肩膀和大腿不可避免地相贴。
楚星焕能闻到商易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晚风的清爽。
"左手这里。"他握住商易川的手，引导着放在正确的琴键上，"力度要轻。"
商易川学得很快，虽然指法生涩，但节奏感出奇地好。
楚星焕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弹琴时眉头微蹙的样子，和他处理公务时如出一辙，专注又认真，仿佛世界上只剩下眼前这一件事。
"你很有天赋。"楚星焕由衷道。
商易川摇头："只是不想辜负你的曲子。"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在钢琴前，一个教，一个学，直到暮色完全笼罩花园，公馆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林书瑶早已识趣地离开，只留下满园玫瑰见证这静谧的时刻。
"累吗？"商易川注意到楚星焕活动手腕的小动作。
"有点。"楚星焕承认，"但很开心。"
商易川合上琴盖，起身向他伸出手："吃饭吧。"
餐厅里，管家已经摆好了晚餐，清蒸鲈鱼、百合炒虾仁、一盅炖了整天的老鸭汤，都是利于骨骼恢复的食材。
商易川亲自盛了碗汤放到楚星焕面前："小心烫。"
"周明远给的信封，"楚星焕吹着汤匙上的热气，"看了吗？"
商易川摇头："不急。"
"为什么？"
"因为今天只属于这首曲子。"商易川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和它的创作者。"
这句话让楚星焕心头一暖。他低头喝汤，掩饰微微上扬的嘴角。
晚餐后，他们回到书房。
商易川终于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在灯下仔细拆开。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文件和几张照片，边缘已经有些脆了。
楚星焕凑过去看，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周世琛父亲与几个陌生人在码头密会的场景，还有几张文件，详细记录了如何策划袭击商船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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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
商易川的声音低沉，"周明远的父亲是当年的会计，他偷偷保留了这些证据。"
楚星焕轻轻握住他的手："要公开吗？"
商易川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周世琛也将受到法律制裁。这些......"
他轻轻抚过照片，"就让它成为历史吧。"
楚星焕有些意外："不报复？"
"报复只会延续仇恨。"商易川将文件收好，锁进抽屉，"母亲生前最讨厌这样。"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书房镀上一层银辉。
楚星焕看着商易川被月光勾勒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他与父亲的不同，这个男人继承了母亲的宽容与智慧，而非仇恨与执念。
"那首曲子，"商易川突然开口，"真的是为我写的？"
"当然。"楚星焕点头，"在病床上就想好了，只是等右手解放才能弹给你听。"
商易川走到书柜前，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我也有东西给你。"
盒子里是一对袖扣，蓝宝石镶嵌在铂金底座上，在灯光下泛着深邃的光芒。
"本来打算等你痊愈宴上送的。"商易川取出袖扣，轻轻别在楚星焕的衬衫袖口，"但今晚似乎更合适。"
楚星焕抬起手腕，蓝宝石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彩："像你的眼睛。"
商易川轻笑："像你的领针。"
楚星焕这才想起，自己常戴的那枚蓝宝石领针，确实与这对袖扣如出一辙。
"定做的？"
"嗯。"商易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扣，"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演出，都有我的一部分跟着。"
这个小小的浪漫举动让楚星焕心头一热。他倾身上前，吻住商易川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像是要把这一个月来无法用双手表达的思念全部倾注其中。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商易川的额头抵着他的，声音沙哑："医生说你的手还需要休息。"
"那就做些不需要用手的事。"
楚星焕轻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
商易川眸色一暗，突然将他打横抱起。
楚星焕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遵医嘱。"商易川大步走向卧室，"帮你休息。"
月光透过纱帘，在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楚星焕仰头看着压在上方的男人，那双如蓝宝石般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易川。"他轻唤道。
"嗯？"
"弹琴给你听的时候，我在想一件事。"
商易川挑眉，等他继续。
"双手只有配合，才能弹出完美的曲子。"
楚星焕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就像我们。"
商易川捉住他的手腕，在那刚拆掉石膏的脆弱部位印下一吻："那就永远配合下去。"
夜色渐深，公馆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只有书房的檀木盒还开着，里面的蓝宝石袖扣在月光下静静闪烁，如同一个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