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玄武国都城笼罩在薄雾中,陈槿安挎着篮子走在去集市的路上。这是她在海龙酒馆工作的第十天,已经摸清了周边几条主要街道的布局。
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的菜市口围着一群人,隐约传来哭喊声。陈槿安本能地握紧篮柄,她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农跪在地上,面前摆着几袋粮食。两个身着黑衣、腰间佩刀的税吏正在清点。
"大人,行行好吧!"老农不住地磕头,"今年天旱,就收了这么点,全交了我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少废话!"高个税吏一脚踢翻一袋粮食,"玄武律法,农田税五成。你这点连三成都不到!"
"真的只有这些了……"老农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剩下的我用钱补……"
矮个税吏一把抓过钱袋,掂了掂,冷笑一声:"这点钱连一成都不到。"
他突然抽出佩刀,刀光一闪,老农的一截小指飞了出去。
"啊!"
老农惨叫一声,捂住血流如注的手。
"三天之内,补足税款。"税吏将刀上的血在老农衣服上擦干净,"否则就拿你女儿抵债。"
周围鸦雀无声,无人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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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吏走后,人群散去后,陈槿安走过去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一块干净布条,默默帮老农包扎伤口。
"谢谢姑娘……"老农泪眼婆娑,"您是好心人,但快走吧。玄武国最近不太平,会连累您的……"
陈槿安塞给他几个铜板:"去买点药。"
老农却像被烫到一样推开她的手
"使不得!要是被当成赃款,罪加一等啊!"他踉跄着站起来,拖着粮食袋蹒跚离去。
陈槿安站在原地,看着老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她突然间想到那天晚上在船上,那些船员的言语……玄武国的底层百姓——被重税压榨,连施舍都不敢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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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的气氛比往常压抑。
陈槿安采购食材时,发现不少摊位都空着,剩下的商贩也神色紧张。
"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她问一个相熟的菜贩。菜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昨晚'血手堂'和'断魂门'又在城南火拼,死了十几个刺客,还有一些路过的平民,。官府下令宵禁,好多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陈槿安点点头,没再多问。玄武国的刺客派系斗争她早有耳闻,普通百姓的生活被影响的也不小。
她回去的路上,看见了一个孩子。
他太瘦了,颧骨高高凸起,眼睛大得吓人。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出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这是抗毒训练留下的痕迹。
在玄武国,有些人家会让孩子接受毒素注射,培养抗药性,然后卖给刺客组织当"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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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酒馆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忙碌。
陈槿安站在厨房里,手中的菜刀在案板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酒馆的作息——人多就帮忙,人少五点钟就下班了。
"槿安姐,肉馅调好了!"阿福捧着一大盆香气扑鼻的肉馅凑过来,脸上带着邀功的笑容,"这次我特意多加了点姜末,去腥!"
陈槿安停下刀,挑起一点肉馅尝了尝:"不错,有进步。"她难得地给了句夸奖,少年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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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透过雾气照进厨房,给一切蒙上朦胧的金色。陈槿安一边包着包子,一边听着前厅传来的嘈杂声。
最近几天,酒馆里的刺客们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普通刺客依旧喝酒谈笑,而那些高阶刺客却神色凝重,经常聚在雅间密谈。
"槿安姐!"阿福送完菜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断魂刀'莫三爷带朋友来了,点名要你做的馄饨!"
陈槿安点点头,开始切肉。阿福却没走,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昨晚'血手堂'和'断魂门'又干起来了,死了好多人!"
"嗯。"
陈槿安头也不抬
"集市上都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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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昨晚又有三个高阶刺客被召去首领府。"阿福分享着自己的消息
陈槿安手上的动作不停
"知道为什么吗?"
"好像是叛徒首席回来的事……"阿福左右张望了一下,"他们说那个柒大人已经潜入都城,随时刺杀首领!"
陈槿安挑了挑眉。
伍六七——或者说柒,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回来就把玄武国搅得天翻地覆。她想起在大礼国见过的那个冲天辫青年,身手不凡却表情幽默,不了解他的,很难想象他会是令整个刺客之国闻风丧胆的"叛徒首席"。
"槿安,雅间的点心准备好了吗?"红姐风风火火地闯进厨房,额头上还带着薄汗,"'青面大人'提前到了。"
"马上好。"
陈槿安将最后一笼包子放入蒸锅,转身去准备点心。这几天"青面大人"来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在雅间与人密谈。
从偶尔飘出的只言片语判断,玄武国高层似乎正在布一张大网,准备围剿柒和他的同党。没错……他的同党还不少,虽然是各自行动。
但是,陈槿安凭借这几天听见跟看见的,首席有帮手,一点都不冤,玄武国高层自己作死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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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间,酒馆里人头攒动。
陈槿安穿梭在厨房与前厅之间,一边上菜一边收集信息。
普通刺客们依旧高谈阔论,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那些高阶刺客则神色匆匆,连吃饭时都保持着警惕。
"听说了吗?昨晚南城门又打起来了!"
"好像是支持柒的人想混进城……"
"嘘!小点声,那边坐着'血手'的人……"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陈槿安大致明白了局势:柒已经秘密回到玄武国,正策划对首领的刺杀;而首领一方则在全城布控,准备守株待兔。两方博弈下,整个都城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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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安姐,三号桌要加酒!"
阿福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槿安端起酒壶走向三号桌,那里坐着几个低阶刺客,正大声讨论着最近的悬赏令。
"……那个神农国的女医师,赏金又涨了!"
"听说她偷了玄武国的秘方……"
"屁!我听说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陈槿安的手微微一抖,酒壶差点脱手。神农国的女医师?难道是……许临?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放下酒壶后状似随意地问:"几位大人说的是什么悬赏令?"
"这个!"一个满脸麻子的刺客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陈槿安接过一看,悬赏令上画着个清秀女子的侧脸,下方写着"神农国医师许临,涉嫌窃取玄武国机密,活捉赏金一千两。”
许临怎么会惹上玄武国?
还成了通缉犯?
"怎么,认识?"麻子随口问
陈槿安迅速摇头:"只是好奇什么人值这么多钱。"她故意露出市侩的表情,"要是我知道线索就好了。"
几个刺客哈哈大笑,话题很快转向了其他悬赏目标。陈槿安回到厨房,心跳仍然快得厉害。
"槿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红姐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有点累。"
陈槿安勉强笑笑
"我去后院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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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安静得多,只有几只鸡在啄食。
陈槿安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让她更清楚玄武国的情况,许临很聪明,如果真被通缉,应该已经躲起来了。
她后来尝试着寻找她的消息,但是,好像被谁故意挡住似的一无所获……直到,帮手的出现。
"槿安姐!不好了!"阿福慌慌张张地冲进后院,"那个赵三又来了!正在前厅纠缠红姐呢!"
赵三是附近赌坊的打手,自从一个月前见过红姐一面后,就死缠烂打地追求。
红姐明确拒绝多次,他却变本加厉,最近几次甚至带着兄弟来酒馆闹事。
陈槿安皱眉:"周叔呢?"
"去码头接货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阿福急得直跳脚,"红姐让我来找你,说你会想办法……”
阿福说完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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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别给脸不要脸!跟了爷,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破酒馆强?"
前厅一片狼藉,几张桌子被掀翻,碗碟碎了一地。客人们都退到墙边,却没人上前阻止——在玄武国,多管闲事是种奢侈。
红姐被逼到墙角,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气势:"赵三!这里是海龙酒馆,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哈哈哈!"赵三大笑,满嘴酒气,"周黑鸦不在,我看谁能拦我!"说着就要去抓红姐的手腕。
阿福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冲上去挡在红姐面前:"不许碰红姐!"
"小兔崽子!"赵三一巴掌将阿福扇倒在地,"找死是吧?"
陈槿安刚来就看见这一幕,像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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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擀面杖狠狠敲在赵三伸出的手臂上。
"啊!"赵三惨叫一声,抱着胳膊后退两步,"哪个不长眼的……?"
陈槿安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擀面杖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精准命中关节或穴位——不求花哨,只求实效。
"你……啊!"
"住手!我的胳膊……!"
"饶命!女侠饶命!"
赵三的几个同伴想上前帮忙,却被陈槿安凌厉的眼神吓住。她一脚踹在赵三膝盖上,趁他跪倒时揪住后领,像拖死狗一样拖向门口。
围观的客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厨娘大发神威。陈槿安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
"砰!"
赵三被她一脚踹出大门,在街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海龙酒馆不欢迎你。"陈槿安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你被加入黑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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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好!!"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酒馆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打得好!"
"早该有人教训赵三了!"
"这姑娘什么来头?身手这么好!"
陈槿安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快步走回红姐身边。红姐正扶着阿福坐起来,少年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却咧着嘴笑:
"槿安姐,你太厉害了!"
"别说话,我去拿药。"陈槿安摸了摸阿福肿起的脸颊,转身去拿药箱。
红姐拉住她的手,眼中闪着泪光
"谢谢……但现在……"
"没关系。"陈槿安轻声说,"去照顾阿福吧,我来收拾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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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拿起扫帚,酒馆的门又被推开了,陈槿安警觉地转身,手已经摸向腰后的小刀——是赵三带人回来报复?
但进来的是一身风尘的周黑鸦。老板扫了一眼狼藉的前厅和兴奋的客人们,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
红姐立刻迎上去,低声解释情况。
周黑鸦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惊讶,最后定格在一种复杂的沉思。他走到陈槿安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你打的?"
陈槿安点点头,周黑鸦突然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打得好!赵三那厮早该有人教训了!"
他转向满堂客人
"今天所有酒水八折,庆祝我们海龙酒馆出了位女侠!"
酒馆再次沸腾起来。
陈槿安也是松了口气,继续低头收拾狼藉。但她的余光注意到,角落里几个高阶刺客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彼此交换着眼色。
你不惹事,但是事情还是会招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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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前厅,陈槿安回到厨房继续准备午餐。红姐跟了进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今天谢谢你。"红姐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
"没事。"陈槿安接过茶,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