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辰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乐希独自站在自家别墅紧闭的大门前,深夜的凉风一吹,酒意散了大半,但头脑却愈发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混合着愧疚、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情绪充斥着。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里的烦闷。抬头望去,主卧的窗户一片漆黑,爱琪大概是真的睡了,或者……根本不想理他。那句“别回来了”像根刺,扎得他心口闷痛。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动作却有些迟疑。进去之后呢?面对的是冷冰冰的背影,还是新一轮的争吵?他乐希在商场上杀伐决断,面对几十亿的并购案眼都不眨,此刻却在自己家门前,生出近乡情怯的踌躇。
最终,他还是轻轻转动钥匙,推开了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室黑暗,也稍稍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家里很安静,只有恒温系统运行的微弱声响。
他换了鞋,动作放到最轻,像做贼一样摸上二楼。经过儿童房时,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借着走廊的光,看到珩珩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抱着他的小恐龙,嘴角还流着一点晶莹的口水。儿子的睡颜像有魔力,瞬间软化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轻轻带上门,走到主卧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再次犹豫。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拧动门把,推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城市光污染,他能看到床上那个背对着门口的、蜷缩起来的身影。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几根。
她没睡。乐希几乎能肯定。以他对爱琪的了解,如果真睡着了,姿势不会这么僵硬,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赌气。
他心里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脱下外套,进了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洗掉一身酒气和烟味(林彦那家伙抽的),换上干净的睡衣。整个过程,床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乐希脚步轻缓地走到床边,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他站定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侧,凝视着床铺中央的那条无形分界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缓缓地躺下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然而床铺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只有短短几厘米,但却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乐希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滞感,只有他们彼此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乐希心里明白,这样僵持下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顾名辰说得没错,老婆是自己的,家也是自己的,在老婆面前,所谓的面子根本一文不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向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会吓到她,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
“老婆……你睡着了吗?”
然而,那个背影却毫无反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乐希并没有气馁,他稍稍往那边挪动了一下身体,与她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现在,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些许怨气的体温。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她裹着的被子上。
“琪琪……”他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声音更软了几分,“我知道你没睡……今晚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吵。”
被子里的人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还是没吭声。
乐希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的话语如泣如诉,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内心的痛苦。
“是我太混账了,”他重复道,“我只想着自己的疲惫和压力,却从未想过你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你的科研工作和论文写作,其压力丝毫不比我小,而我却如此自私地要求你无条件地体谅我。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错,我真的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爱琪的反应。当他发现爱琪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激烈地反对时,他的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他的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爱琪,就像哄珩珩入睡时那样温柔。
“我就是……就是太想你了,”乐希的声音有些哽咽,“每天回到家,看不到你的身影,要么你不在,要么你已经入睡。我多么渴望能听到你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可我却用了最愚蠢的方式,结果弄巧成拙……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改正。我会更加关心你,多花时间陪你,不再让你受委屈。”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带着点委屈,又满是自责。乐希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打破僵局唯一有效的方法。
果然,爱琪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虽然还是没转身,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累……数据跑不出来,导师天天催……我头发都快掉光了……我就想听你说句‘老婆辛苦了’,或者抱抱我……可你开口就是‘累不累’,好像完成任务一样……你眼里就只有你的集团,你的数据!”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和控诉。
乐希心里一揪,心疼得不行。他立刻用力,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不管她的轻微挣扎,紧紧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蠢,是我不会说话!”他连连承认错误,下巴蹭着她头顶的发丝,“我眼里当然有你,有珩珩,有我们这个家。我拼命工作,就是想让你们过得更好,想让爸妈放心……但我忘了,你需要的不是那些,你需要的是我……是我这个丈夫的关心和陪伴。对不起,老婆,真的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道歉,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爱琪起初还僵硬着,在他持续不断的温言软语和紧紧拥抱下,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抵抗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最终,她转过身,把脸埋进他怀里,委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睡衣。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电话等了好久……结果你一开口就那样……”她抽噎着,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两下。
乐希任由她打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肯哭出来,肯打他,就代表气消了大半。他收拢手臂,把她更紧地圈在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发顶,一遍遍地说:“是我不好,是我混蛋……以后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发信息,再忙也发……老婆,别哭了,看你哭我心都碎了……”
这一夜,夫妻俩相拥而眠,虽然心里可能还有些芥蒂,但至少表面的坚冰已经打破。乐希知道,真正的和解还需要时间和行动。
第二天早上,乐希罕见地没有早早起床去公司。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厨房亲手做了简单的早餐——煎蛋,烤吐司,热牛奶。虽然手艺生疏,煎蛋还有点焦边,但心意是满满的。
他端着早餐进卧室时,爱琪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脸色缓和了许多。看到乐希端着早餐进来,她愣了一下。
“老婆,吃早餐。”乐希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做的,可能不太好吃……”
爱琪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再看看盘子里那个形状不太规则的煎蛋,心里那点怨气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反而有点想笑。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笨手笨脚的。”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拿起叉子,小口吃了起来。乐希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夸奖的大男孩。
“还行吗?”他紧张地问。
“嗯……熟了。”爱琪故意板着脸,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吃完早餐,乐希抢着收拾了盘子。然后坐在爱琪身边,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老婆,我认真想过了。以后我尽量提高效率,减少不必要的应酬,每周至少空出两个晚上和整个周末一天,专门陪你和珩珩。工作再忙,也不能把家丢了。”
爱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你很累,压力大。以后……我们都多体谅对方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憋着,也别一开口就带着火气。”
“好,都听老婆的。”乐希郑重承诺,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和煦。一场风波,终于在彼此的退让和理解中平息。
然而,这场夫妻间的“战争”虽然平息了,但在兄弟面前,乐希还是要点面子的。
下午,乐希准时出现在集团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快下班时,顾名辰和林彦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发了过来。
顾名辰:「希哥,情况如何?嫂子气消了吗?」后面跟了个小心翼翼的表情。
林彦则直接多了:「希哥!昨晚战况激烈否?跪搓衣板了还是睡书房了?【坏笑】」
乐希看着手机,想象着那两个家伙在屏幕那头八卦的样子,尤其是林彦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他挑了挑眉,手指飞快地回复。
在三个人的小群里,乐希用一种极其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回道:
「能有什么事?我老婆那么好哄,三言两语就搞定了。早上还吃了我亲手做的早餐。【墨镜表情】」
他绝口不提自己昨晚如何低声下气、深刻检讨,更不提爱琪哭了半天。在兄弟面前,必须维持他家庭和睦、御妻有道的伟光正形象!
消息发出去,群里沉默了几秒。
然后,林彦的信息爆炸般跳出来:
「卧槽!真的假的?希哥你还会做早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嫂子这就原谅你了?我不信!你肯定隐瞒了关键情节!比如跪了多久?」
「【怀疑人生的表情】」
顾名辰则回复得比较含蓄,带着看破不说破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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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就好。嫂子通情达理。【点赞】」
乐希看着林彦咋咋呼呼的追问,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维持他“稳坐钓鱼台”的人设:
「【叼雪茄大佬坐姿表情】老子出马,一个顶俩。跟我老婆那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用得着跪?开玩笑!就是正常沟通,表达了一下关心和愧疚,我老婆心疼我还来不及。」
他这话半真半假。沟通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但“一点就通”和“心疼来不及”就掺杂了相当多的水分和自我安慰了。
林彦发来一连串“跪了”的表情包,表示叹服(或者是不信)。
顾名辰发了个“懂的都懂”的微笑表情,不再拆穿。
乐希满意地放下手机,靠在老板椅上,感觉昨晚的憋闷和今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虽然在家里伏低做小,但在兄弟面前把面子挣了回来,这波不亏!
他拿起内线电话,吩咐秘书:“把明天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另外,帮我订一束花,送我太太学校实验室,要香槟玫瑰,卡片上写……‘老婆辛苦了,晚上回家给你按摩。’”
挂了电话,乐希嘴角勾起一抹真正的、轻松的笑意。婚姻嘛,不就是在外面撑足面子,回家甘心当“孙子”的艺术吗?只要老婆开心,家庭和睦,这点“变脸”的小技能,他乐希还是掌握得炉火纯青的。
而此刻正在实验室埋头苦干的爱琪,收到那束突如其来、娇艳欲滴的玫瑰和那张肉麻卡片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哭笑不得地骂了句“德行!”,但眼底的幸福和甜蜜,却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