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其华刚踏出密林边缘,脚下忽然踢中一块松动的青石。
那石头顺着斜坡骨碌碌滚下去,撞进下方的灌木丛时,竟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不似撞上枯枝败叶的轻脆,反倒像磕在了什么坚硬物件上。
他脚步一顿,眸色骤然沉了几分——这声响里藏着猫腻。
尚未俯身细查,身后已掠过几缕极细微的破空声。
灼其华腰身一拧,如鬼魅般侧滑半步,三支淬着墨黑毒液的弩箭“噗”地钉在面前的老树干上,箭尾犹自嗡嗡震颤,毒汁顺着木纹缓缓晕开,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
“三大家族的手段,倒是越发见不得光了。”灼其华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反手从腰间摸出柄银匕,手腕轻抖,匕首便如一道流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精准地钉在右侧三十步外的古树后。
“啊!”一声痛呼刺破林间寂静,一个黑衣人影从树后踉跄着栽出,捂着肩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少、少侠饶命!我们只是奉命监视,绝无半分杀意啊!”
灼其华缓步踱过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目光凉得像淬了冰:“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疼得脸色惨白如纸,牙关咬得死紧,偏不肯松口。
灼其华指尖在他肩头的匕首柄上轻轻一转,银匕在骨肉间旋出半圈,刺骨的剧痛瞬间击溃了他的防线:“是、是柳掌门!柳岩说……说只要能拖住您,就算用毒箭也无妨……”
“柳岩。”灼其华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眸色暗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华山派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宝藏,竟连这等阴毒手段都使得出来,当真是斯文扫地。
正待追问,左侧密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与低低的呵斥。
他将眼前之人打晕,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至一棵古树后隐匿起来,只见五个黑衣人抬着副担架匆匆穿过林间小道,担架上躺着个被黑布蒙头的人,看身形是名女子,月白裙摆上赫然沾着几片暗红的血迹,在苍翠草木间格外刺眼。
“快点!把这娘们送进锁龙塔底层,家主说了,多她一个饵,不愁钓不出灼其华那魔头!”
为首的黑衣人压低声音催促,语气里带着几分阴狠,“听说这是桃家大小姐,肚子里还揣着那魔头的种呢!只要把她扔进锁灵阵,灼其华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灼其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指尖瞬间掐进掌心。
桃家大小姐……肚子里的种……
是桃夭夭!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掌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气扫过,五个黑衣人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已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上,昏死过去。
灼其华一把扯掉担架上的黑布,看清那张沾染血污却依旧倔强的脸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桃夭夭额角渗着血,顺着鬓角滑落,嘴角还凝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她看见灼其华的瞬间,先是一怔,随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腹中突如其来的坠胀感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你怎么在这?快走!这是陷阱……”
“闭嘴。”灼其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伸手将她从担架上打横抱起,动作竟意外地轻柔,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谁伤的你?”
桃夭夭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心头莫名一慌,挣扎着想要挣脱:“放开我!我是桃家的人,与你本就不是一路……”
“既知不是一路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灼其华低头看她,眸底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难道是……舍不得我?”
桃夭夭的脸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又羞又气,偏偏无力反驳,只能别过脸去:“关你什么事……”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的脆响,显然是追兵到了。
灼其华不再多言,抱着她转身便往密林深处疾奔,足尖点过腐叶层,竟未发出半分声响,速度却比来时快了数倍,身后的喊杀声被远远抛在脑后。
桃夭夭趴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臂弯传来的温暖与安稳,方才被追杀的恐惧竟渐渐消散了。
她抬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絮:“灼其华,他们说锁灵阵能压制九成武功,你带着我……根本闯不出去的……”
“闯不出去,那就一起死。”灼其华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尾音却悄然柔和了几分,“但在那之前,我总得先问问清楚,我这账,该怎么算。”
桃夭夭将脸埋在灼其华的衣襟里,没接他的话。
呼啸的风声卷着记忆碎片,偏殿里的混乱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时灰衣管事刚退出去没多久,偏厅的门就被“砰”地撞开,柳诗瑶提着长剑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持剑弟子,寒光森森的剑尖直指着她心口。
柳诗瑶眼底的恨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声音都在发颤,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桃夭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魔头,害我爹爹!”
桃夭夭当时就懵了,下意识后退半步:“柳诗瑶,你疯了?我何时害过柳掌门?”
“还敢狡辩!”柳诗瑶猛地挥剑刺来,剑光凌厉得像淬了冰,“我爹爹就是被那魔头所伤!你倒好,不仅不避嫌,还口口声声说怀了他的孽种!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该死!”
仓促间,桃夭夭只能侧身躲闪,腰间还是被剑锋扫过,一道血口瞬间绽开,**辣的痛感顺着皮肉蔓延开来。
程潇当时就红了眼,“锵”地抽出腰间软剑,横在她身前:“大小姐快走!这里我顶着!”
“程潇!”桃夭夭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想去拉他,却被程潇一把推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在墙上。
“属下护不了大小姐一生,至少能护大小姐这一程!”程潇的声音带着决绝,软剑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像一道银色的屏障,“快从后窗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哪里肯走,可柳诗瑶带来的弟子越来越多,剑光如网般罩下来。
程潇身上很快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襟,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最后关头,他用尽全力将她往窗边一推,自己却转身迎上那些长剑。
桃夭夭被推得撞开后窗,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程潇被数柄长剑围住,身形已摇摇欲坠,却还在喊:“大小姐保重!”
紧接着,追来的弟子就堵住了她的视线。
“程潇……”桃夭夭无意识地呢喃出声,指尖攥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灼其华的衣料里。
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护卫,总是沉默寡言,却总在她闯祸后默默收拾烂摊子,会在她被父亲责骂时偷偷递上一块糖,此刻却不知是生是死。
柳诗瑶的恨意来得太突然,像平地起的惊雷。
她们虽不算深交,却也在桃花树下喝过新茶,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怨毒?柳掌门的伤明明与她无关,为何偏要扣上这顶罪名?
“在想什么?”灼其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脸色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