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九溟看着我,眉头几不可察的动了动,“玉丞那小子前几日才大闹天宫,怎么,你这是准备再闹一场?”
“阿媚不能死,我们一定要拿到太一回岚塔。”
“哦?”妄九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讥诮的笑,那支白骨判官笔在他如玉的指尖灵巧的翻转着。
“李棠霖,你和陈无赦强闯十八层地狱,又从无间炼狱中脱逃,你们二人的罪责我都尚未清算,如今,倒还敢空着手上门,来求我的路?”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陈无赦握剑的手猛地一紧,红光炽盛,将我护得更紧。
我心头一沉。旧怨未消,此刻求上门,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一时间沉默下来。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最终,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池,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明池冷笑一声,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缓缓扫过我的身体,最终停留在我的丹田位置,“万怨之核的气息……你竟敢将它强行剥离渡出?有趣。这股戾气的反噬滋味,不好受吧?”
他微微歪头,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白骨笔尖轻轻点向虚空:“路,我可以给你开,看在你这份‘胆色’和即将到来的‘热闹’份上,但是上了天宫,我要你取一样东西。”
我和陈无赦一愣,对视一眼,没想到这老小子也憋着坏呢!
他居然也想从天宫里偷东西!
我眉头一皱,“你要什么?”
“九霄雷狱塔。”
我和陈无赦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九霄雷狱塔?”陈无赦惊呼,“那可是我天刑雷霄宗的宝贝!怎么可能会在天宫?”
“那囚禁明棠五百年的是什么?”明池声音猛地冷了下来。
陈无赦一时语塞。
“你确定九霄雷狱塔在天宫?没有还给天刑雷霄宗吗?”我开口问道。
“你以为天刑雷霄宗为何与我合作?”明池冷笑,“镇门之宝被天帝以代为保管为由强行夺走,霸占至今,天刑雷霄宗这口气,喘了几千年都没喘匀呢。”
“我呸!”陈无赦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天帝这王八蛋是真不要脸啊!行!这活儿我们接了!我一定要把九霄雷狱塔抢回来!”
“不是抢,是偷。”明池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
话音刚落,他手指一弹,一点惨白的光芒从他袖中射出,快如闪电,带着刺骨的阴寒直直射向我的面门!
我强压住闪避的冲动,抬手稳稳接住。
入手冰凉刺骨,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令,触感温润却透着死气,通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白色。
令牌表面刻着无数细小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弱水倒流,通天路开。”明池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漠然,他缓缓抬起握着白骨判官笔的手,笔尖遥遥指向殿外那亘古不变的忘川河,“拿着它,跳下去。”
“什么?”陈无赦脱口而出,剑眉紧锁。
明池根本不看他,那双眼睛只锁定我,带着一种平静的警告,“此路只通一炷香,撑不过,便永坠无间,魂消魄散,连入我黄泉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那支白骨判官笔猛地向前一点!
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嗤啦”声猛地响起!
殿外,忘川河水猛地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在令牌灰败光芒的牵引下,那忘川河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从河床里向上掀起!
“轰隆!”
真正的巨响此刻才爆发出来!整条忘川河狂暴的倒卷而起,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河底沉积了亿万年的枯骨、怨念、以及无数绝望亡魂残留的嘶嚎,瞬间化作一道直径数十丈、连接着昏黄幽冥天幕与上方未知虚无的通天水柱!
水柱内部,无数扭曲的亡魂面孔在浑浊的水流中翻滚、尖叫、互相撕扯,形成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狂暴的阴风从水柱内部喷涌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怨毒腥气,席卷了整个黄泉殿前,吹的人衣袍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一条由无数亡魂怨念和忘川弱水强行逆转而成的通天路,就在眼前狂暴的嘶吼着。
灰白色的玉令在我掌心剧烈震颤,发出嗡鸣,与那倒卷的弱水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也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走!”陈无赦的声音斩钉截铁盖,过了亡魂的嘶吼。
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只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前一带。
几乎是同时,我们两人的身影化作两道决绝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由痛苦与绝望凝成的、咆哮的通天水柱!
冰冷!粘稠!沉重!
亿万亡魂的尖啸瞬间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无数冰冷滑腻,带着无尽怨念的“东西”疯狂的撕扯着我们的身体和神魂,仿佛要将我们拖入这怨念旋涡的最深处,永世沉沦。
明池那冰冷的警告,在水柱狂暴的轰鸣和亡魂的尖啸声中依旧清晰——一柱香,撑不过,永坠无间。
“呃!”我闷哼一声,强行剥离万怨之核带来的反噬本就让我神魂不稳,此刻被这至阴至邪的幽冥寒气一激,丹田处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绞痛瞬间蔓延开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
“哥!”陈无赦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亡魂尖啸中依旧清晰。
他手臂猛地收紧,几乎将我整个人勒进他怀里。
破军刃的红光瞬间暴涨,不再是流转的微光,而是如同爆发的火山熔岩,赤烈、狂暴。
他反手挥剑,一道炽热的红色剑罡横扫而出!
“滚开!”
轰——!
浑浊的弱水被强行劈开一道短暂的真空通道,但更多的亡魂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前仆后继的涌来,瞬间又将缺口填满。
破军刃的凶煞之气似乎激怒了这些沉沦的亡灵,他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密集。
“撑住,就快到了。”陈无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他一手紧抱着我,另一只手挥动破军刃,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大片的亡魂湮灭,但每一次湮灭也都消耗着它巨大的体力和灵力。
汗水混合着弱水河冰冷的水汽,顺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滑落。
我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忍着丹田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神魂被寒气侵蚀的眩晕,将仅存的力量拼命注入手中的玉令。
灰白的光芒艰难的稳定着。
时间在这片灵魂地狱里被无限拉长,又无限压缩。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承受着无休止的撕扯与冰寒。
每一息又如白驹过隙,玉令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明池那“一炷香”的警告如同利剑高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