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的洛阳城，秋风卷着黄沙拍打在青砖城墙上。许明远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袍，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登上醉仙楼二楼。他三十出头，颧骨高耸，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许探长，这边！"警员小赵在靠窗的雅间门口招手。
许明远跨过门槛，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雅间中央的梨木圆桌旁，一具男尸以诡异的姿态仰面躺着，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面部扭曲成惊恐的表情。最骇人的是，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铜色，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
"死者周世安，四十五岁，洛阳'博古斋'的老板。"小赵翻开记事本，"今早跑堂的发现时已经断气多时。掌柜的说昨晚周老板独自在此饮酒，没见有人进出。"
许明远戴上手套，俯身检查尸体。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绿色粉末，嘴角有干涸的白沫。他掰开死者的手，在掌心发现一块拇指大小的青铜残片，上面刻着古怪的符号。
"这不是普通的中毒。"许明远皱眉，"去查查周世安最近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买卖古董的。"
小赵欲言又止："探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离奇死亡了。前两个死者也都是古董商，尸体同样发青..."
许明远心头一紧。他父亲生前是洛阳有名的金石学家，十年前在调查一批失踪文物时离奇死亡，尸体也是这般青铜色。官府草草结案说是中毒，但他始终不信。
离开醉仙楼，许明远拐进一条僻静小巷。青石板路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几株老槐树探出枝丫。他熟门熟路地停在一扇黑漆木门前，铜门环上挂着"孟府"的牌子。
开门的是一位穿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岁，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一双凤眼清冷如秋水。
"孟小姐。"许明远微微颔首，"令尊在吗？"
女子打量着他："家父去龙门石窟考察了。许探长是为那青铜尸案而来吧？"
许明远一怔："你怎么知道？"
"城里都传遍了。"她侧身让出路，"我是孟青梧，刚从巴黎索邦大学考古系回来。或许我能帮上忙。"
书房里摆满古籍和青铜器。许明远取出证物袋里的青铜残片递给孟青梧。她接过残片，指尖轻轻描摹上面的符号，突然脸色骤变。
"这是商周时期的祭祀铭文，但内容很罕见。"她翻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周礼》记载，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其中豫州鼎就藏在洛阳附近。这些符号像是记载鼎下落的密码。"
许明远从怀中掏出一本旧笔记本："先父留下的笔记里也提到过九鼎。他死前正在追查一批被盗的青铜器。"
孟青梧接过笔记本，手指微微发抖。她快速翻阅几页，突然停在一幅潦草的地图上："这是邙山古墓群的位置图！周世安死前是不是去过邙山？"
许明远想起警局档案里的记录："没错，上周他带几个外地人进山，说是考察古墓。"
窗外传来急促的哨声。小赵气喘吁吁地跑来："探长！张督军的副官带兵封了醉仙楼，说这案子归军方管了！"
孟青梧冷笑："果然牵扯到军阀了。张督军最近和日本商人山本走得很近，而山本..."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穿西装的矮胖男人站在一批青铜器前，"是远东最大的文物贩子。"
许明远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父亲之死、青铜尸体、失踪的九鼎、军阀与洋人...这些碎片背后，必定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孟小姐，愿意协助警方调查吗？"他直视她的眼睛。
孟青梧将青铜残片还给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是为了警方，许探长。是为了那些不该流落异邦的国宝。"邙山在洛阳城北，自古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之说。许明远和孟青梧扮作采药人，沿着崎岖山路向上攀登。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将山峦染成金色。
"周世安带人来的应该是东汉区。"孟青梧指着远处一片松柏林，"那里有几座未发掘的贵族墓。"
许明远注意到她登山时步伐稳健，不像普通闺秀："孟小姐在国外也常野外考察？"
"在埃及沙漠追过盗墓贼，在秘鲁丛林躲过毒贩。"她轻描淡写地说，突然蹲下身，"看这里。"
泥土中有新鲜的脚印和车辙印。许明远顺着痕迹拨开灌木，发现一个被杂草遮掩的盗洞。洞口散落着几块与周世安手中相似的青铜碎片。
"有人先我们一步。"他摸出手电筒，"我下去看看。"
盗洞垂直向下约三丈，底部连着墓道。许明远落地时踩到一堆软物，手电光照去竟是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同样呈现青铜色。
"是盗墓贼。"孟青梧随后滑下，检查尸体，"死亡时间比周世安早一周左右。"她指向墓道深处，"主墓室被炸开了。"
墓室内一片狼藉。原本应该摆放棺椁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深坑，四壁的壁画被粗暴地剥离。角落里堆着几个空木箱，箱板上印着日文。
"他们运走了什么东西。"许明远拾起一块金丝楠木碎片，"这质地至少是王侯级别。"
孟青梧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听！"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河南方言的交谈声。许明远迅速熄灭手电，拉着孟青梧躲到一根石柱后。几束手电光晃进墓室，三个持枪汉子走了进来。
"督军说了，今晚必须把剩下的货全搬走。"为首的光头踢了踢空箱子，"那日本鬼子给的钱只到明天。"
"大哥，这墓邪性得很。"年轻些的缩着脖子，"老三他们就是碰了那些青铜器才..."
"闭嘴！"光头厉声喝止，"赶紧干活！"
许明远认出那是张督军的亲兵。他正盘算对策，孟青梧却突然从他身边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最靠近的士兵。那人大惊之下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孟青梧的发髻射入石壁。
枪声在密闭墓室中震耳欲聋。许明远趁机冲出，一记手刀劈在光头持枪的手腕上。混乱中另外两人胡乱射击，一颗子弹击中了墓顶悬挂的青铜灯架。
"快走！这里要塌！"孟青梧拽起许明远向外冲。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碎石如雨般砸下。他们拼命爬出盗洞时，整片山坡都在震动。
远处山路上，几辆军用卡车正扬尘而去。许明远拍打身上的泥土："看来张督军和日本人确实在合伙盗墓。"
孟青梧却盯着手中不知何时捡起的一块玉片："这不是东汉的...是商周时期的祭祀玉璋。那些箱子里装的恐怕不只是汉墓文物。"
回城路上，两人在茶棚歇脚。卖茶的老汉听他们问起邙山的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前些日子山里半夜总冒青光，有人说看见九鼎显灵了。后来张督军派兵封了山，再没人敢靠近。"
许明远付茶钱时，老汉突然盯着他的脸："后生长得真像十年前那位许先生，他也常来打听九鼎的事..."
回城后，许明远直接去了警局档案室。尘封的柜子里，他找到了父亲案件的卷宗。泛黄的尸检报告上写着："死者许崇礼，疑似接触有毒青铜化合物致死。"但现场照片中，父亲手中紧握的正是与周世安案中相似的青铜残片。
深夜的孟府书房还亮着灯。许明远翻墙入院，透过窗棂看见孟青梧正与一个白发老者低声交谈。老者展开一幅古旧的地图，手指点在黄河与洛河交汇处。
"九鼎最后出现就在这里。"老者的声音沙哑，"许崇礼当年已经接近真相，所以才遭毒手。"
许明远呼吸一滞——那老者竟是他以为早已去世的父亲的老师，着名考古学家梁鸿渐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