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夏天就该浪费在海边。
泳衣是连体的,加上拉链的长袖。张恪还给她额外绑了绳子。陈纾音看了下踏浪而行的人,无一例外的三点式。
她说:“会不会太保守了?”
张恪憋住笑,拽着她身上的绳子往前走,像牵着条温顺的狗,“有什么好羡慕的?穿成那样,一个大浪打来,连裤衩子都找不到。”
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
绵长的海岸线,从东到西划分出了不同难度和浪形。照顾到陈纾音,他们所在区域是新手村入门的级别。浪形整齐,海水被炙热的阳光晒透。
真刀真枪上场,陈纾音才发现,在冲浪这件事上,张恪丝毫不像业余选手。
精准的浪壁控制、漂亮的空中动作,直到他抱着板子从海里回来,陈纾音还没回过神,她讷讷说:“看起来挺容易的。”
不然他怎么都不会摔呢。
张恪被她逗笑。伸手拽了下女生绑得牢牢的拳击辫。
“走,我带你玩儿。”
然后半小时后陈纾音还趴在板上。
最简单的落日尾波,她站不起来,膝盖和脚踝都磨破了。张恪搭着腿,太阳镜往头顶一架,躺在船上喊话,“陈纾音,放弃吗?”
陈纾音咬咬牙,顶着风喊回去,“才不!”
“放松!不要着急站起来。先确定绳子有没有绕住手脚。”
晒烫的海水一层层覆过脚背,摸索到平衡点,她稳住身形,在一个大浪打来之前,终于双手撑开,直起了身体。
初次在板上站立,姿态也算不得多放松,但御水而行又太美妙了,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湿咸的海风拂进毛孔,还有一种名叫“自由”的东西。
自由的掌控人生。
不被晦涩不明的情绪拖累。
她笑起来,冲张恪抬抬下颌,“我就说可以吧!”
迎着渐沉的夕阳,她志得意满,脸上、身上都金灿灿的,像夏天最汁水丰盈的果实。
张恪喉间动了动,还没意识到要做什么之前,手已经伸出去:“玩够了吗?要不要上船。”
他手掌干净,伸出的手臂坚实有力。陈纾音脑袋空白,犹豫了几秒。
但也仅仅是几秒,那句“我还要再玩会儿——”没说完,连人带板,被身后一个巨浪掀翻。
几分钟后,陈纾音被张恪从水里捞起来,丢到甲板上。她像条力竭的鱼,连扑腾一下的力气都无了。
夕阳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挡在额前。剧烈的、没有平复的喘息,她双颊微红,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
张恪看了她一会儿,移开目光,丢了块大毛巾到她头上,“擦擦。”
陈纾音笑笑,没什么力气动,只用毛巾盖住了身体。
太阳落山了,浪人们收板,沿着海岸线往回走。天际线渐渐模糊不清,和黑沉的海平面融成一色。
晚餐是在海滩边吃的。
度假酒店有的是套人消费的法子,就这么支个简易木桌,顶上帷幔一拉,硬生生搞出几分野趣来。只是食材都不算上乘。
某些人很挑剔,对食物尤其是。陈纾音常想,这段宣告死亡的感情,如果硬说有什么遗产留下来,应该是她这张已经被养刁的嘴巴。
只吃几口她就放下刀叉了。
酒店花园里有个小舞台,用餐完毕,金发碧眼的dj在上面喊话,问有没有人愿意上台表演。
“想听什么?”张恪突然问。
“……啊?”
陈纾音还没反应过来,张恪笑笑,移开椅子站起来,径直朝台上走。
他拿了麦。又跟乐队说了几句话。
背景音乐响起来。
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回望都交给夕阳/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眼前/
他白衣黑裤,声音低沉动人,看上去有那么点光芒万丈。陈纾音撑着脑袋给他喝彩。直到临近结束,她才听到——
“明天周六,可以把一起出去玩,改成我们去约会吗?”张恪拿着话筒问。
隔着人潮,他们目光对上。陈纾音一时分不清这是歌词,还是他真的在问。
晚餐结束,张恪送陈纾音回房间。
他们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陈纾音想了想,问他:“为什么留在巴黎?”
课题已经结束了,陈心棠三个月前就飞回美国了,和教授一起。
张恪比陈心棠大几届,今年刚刚毕业。只回校处理了相关事宜,没过多久又回了巴黎。
“美国不好吗?”
张恪耸耸肩,“挺好。但我得亲眼看着巴黎圣母院修好。”
这个理由显然太天马行空了。陈纾音不是无知少女,她看得懂他眼睛里的东西。她停下脚步,“因为我?”
海滩上人潮散去,海浪声此起彼伏,在耳边轻轻震鸣着。
张恪说“是”。
他双手揣兜,挺认真的神色。他说,如果她觉得可以,不如就这样试试,看他们有没有更多可能。
陈纾音没有说话,她突兀想起刚到巴黎的那个除夕夜。
陈心棠问她,不想回国是不是因为谢明玦。
陈纾音说不是。
她微抬下颌,眼底一片清明,“我只是想试试,人生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张恪坦率、真诚,表达喜欢的方式直白利落。
她突然发现,张恪身上这些品质,正是过去一年,她另一人身上苦苦求索却始终没有得到的。
因为过后还有工作,第二天吃过午饭,他们启程回巴黎。
陈纾音肩膀膝盖都是淤青,她坐在车上,全身痛得几乎要散架。
张恪大笑几声,说没有人天生会冲浪,都是摔了无数个跟头才站起来的,“陈小姐,你已经很有天赋了。”
陈纾音有那么点受到鼓励。
她说“下次还来”。
再回公寓已经是深夜。陈纾音推门下去,张恪从包里拿了药膏给她,“祛瘀消肿的。”
陈纾音:“谢啦!”
她站在街边挥挥手,目送张恪驱车离开。直到人拐过弯,才回头。
看到站在公寓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