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音挡开他的手。
“你什么意思。”
谢明玦低下眉目,看她颤抖的睫毛,还有哭红的额头和鼻尖。
“第三次见面,你让我送你下山,是为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直说就是,你为报复陈家,报复陈心棠才跟我在一起,你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对你百分百诚实?”
陈纾音几乎说不出话。
阳台外,狂风卷席着暴雨吹进来。她肩膀被打湿,头发粘在侧脸,讷讷的张了张唇,竟然不知道该反驳他哪一句。
谢明玦想把人拉进来点,手刚碰到她胳膊,被大力甩开。她眼睛通红,像是不可置信。
“所以你才问心无愧吗?”
“我跟你睡了一年,在你看来是心怀鬼胎、自甘堕落?我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连自己的身体都能利用,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是吗?回答我谢明玦!”
谢明玦冷静看着她。
“我的想法不重要。你是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城西的美术馆里,谢明玦亲耳听到过陈纾音承认找上他的动机。但他没有追究。他不在乎,也无所谓。这一年对陈纾音,他自认给钱给人,做得足够多。
陈纾音终于垂下眼。她动动嘴角,看不出是在哭还是笑。
外面大雨倾盆,雨水狠砸在窗台上,劈劈啪啪,又溅湿她的衣服、头发,她的所有。
她不会再解释了。
跟这样一个没有感情、自私自利的人,她不可能再做任何解释。
“好的,我们就到这吧。”陈纾音说。
谢明玦长久没有回应。
天色昏暗,暴雨如注。
这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丁点笑意,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目光湿沉:“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扯平不好吗。”
“不好。”
陈纾音抬手,细白的腕间有一串珠子,因为戴了太久,已经快要感觉不到存在。她低头取下,剐蹭过手背时,有沁凉的、滑润的触感。
她递过去,谢明玦瞟了一眼,嘴角讽刺的轻扯,连伸伸手接过去都不肯。
陈纾音不勉强,把东西放在窗台上。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喜欢过你的。也相信过,只要我耐心够好,总有一天会等来一个结果。”
“谢谢你让我提前看到了结果。”
“我们结束了。”她说。
“可以。”
谢明玦面无表情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声音冷静,像是事不关己,“如果你觉得这是结果,那就是。”
陈纾音走了。
她走得安静,连大力关门的动作都不曾有。离开之前,甚至朝他笑了一下,说了声“再见”。
谢明玦站在那。苦涩、湿潮的雨水味,经久不散。
他看着那扇被打开又关上的门,胸口像被挖空了。
*
2020年,年前最后几天,真真假假的消息铺天盖地。
肖澈从家里弄了点口罩,问清住址,送到了施燃家楼下,陈纾音出来接他。
她扎着半高的丸子头,睡衣外面直接套了羽绒服,一张脸白皙沉静,看不出丝毫失恋的迹象。
“要这么多用得完吗?”
肖澈把口罩抱给她,很快东西垒了一沓,陈纾音半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
“给施燃备着。”她说。
她嗓子有点哑。肖澈听得直皱眉:“这么快中招了?”
“怎么可能。”
“那你嗓子怎么回事?”
陈纾音不好意思说前几天哭狠了,她抿抿唇,“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肖澈懒洋洋往车门上一靠。
“你说让我找个新合伙人的事。我不能答应。”
抱着那么多口罩有点累,陈纾音索性把东西放在地上。再直起身的时候,她说:“但我要出国了。节目可以连线录制,国内其他事务全都交给你,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她和肖澈向来分工明确。
除了节目录制,肖澈负责市场扩展,陈纾音更多负责线上线下运营。她需要和各种人打交道,人不在国内,全靠聊天软件上的三言两语,肯定是行不通的。
肖澈倒像是无所谓。
“再招个运营呗。这有什么难。”他笑笑,“还记得去年在贵州,对林正阳说过什么吗?”
“记得。我说我们今年的目标是要带着传统文化走出国门。这也是林正阳最终决定投资我们的原因。”
“那不是正好?”
“什么?”
“你先过去摸一摸门路。要开海外账号,得熟悉当地的法规条款。”
冷风灌进领口,陈纾音紧了紧羽绒服门襟,思考一会儿说:“也好。”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她话不多,肖澈也不能再多问。只问她要不要送她去机场。
陈纾音说不用。
她笑笑,“别搞得像生离死别。”
从汾阳路别墅离开的当晚,她决定重新飞巴黎。
那年年初,因为情势不明朗,申市掀起过一波出国潮。尤其是手里有点小钱的中产,部分人在这时候选择了暂避风浪。只是他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场席卷全球的大浪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但陈纾音的决定下在这之前。
因为她接到了陈心棠的电话。0033开头的国际号码,她盯着看了会,才接起。
“还好吗?”声音里有些显而易见的焦虑。
陈纾音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但订婚宴白天才办,陈心棠人在国外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她定了定神,说:“还好。没有外面传得那么严重。”
陈心棠松口气。
“需要什么跟我说。”
“你在巴黎?”
“是。刚到一个月。”
陈纾音问了她的大致停留时间。陈心棠说不一定,要看导师那边的安排。
那是个深夜,她推着箱子,坐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外面大雨滂沱,她突然觉得应该开始一种新的人生。
机票几乎是一夜间变紧俏的。
医院里爆出的新闻,加上本就正值春运,陈纾音刷爆了购票软件,只抢到一张三天后,也就是大年三十飞巴黎的机票。
送走肖澈,陈纾音抱着东西上楼。
施燃靠在沙发上刷剧,这段时间她胃口好了不少。看到人开门进来,“晚上吃火锅吧!”
“孕妇可以吃火锅?”陈纾音有些怀疑。
她把东西放下,又上网搜索了好久才说:“……好像只能清汤。”
施燃两眼放光,“清汤也行。”
“那你先坐会儿,我来弄。”
洗菜、准备锅底,陈纾音执行力超强,整个厨房都是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施燃倚在门口,有些怅然,“要去巴黎多久呢?”
“不知道。”
陈纾音把锅子端上桌,摘掉手套,“肖澈说考虑开个国际频道,我不需要退股,手上的工作也可以继续。”
“你怎么想?”
“挺好。到了那也有事情做,让我觉得生活是能继续的。”
锅里的热气烫得陈纾音脸红红的,她没有避讳谈论这些,施燃松口气,拿了勺子,把烫好的菜放到她碗里。
“国际频道办起来告诉我,我要当你们第一个付费订阅的听众。”
“知道啦!”
两人吃得肚皮滚圆,靠在阳台的躺椅上动弹不得。
陈纾音掌心碰到施燃的肚子,就这么在上面放一会儿,“有事打给肖澈。我跟他交代过了,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又问:“秦宴平还回来吗?”
施燃说:“不知道。”
前阵子秦宴平回美国,说是参加研讨会,可什么研讨会能开十天半个月的?分明是跟施燃赌着气。
现在国内情况复杂,他担忧起这边的状况,想回来,家里不同意了。
事情僵持在这里。
施燃看上去挺不在乎,“他回不回国都能理解。毕竟特殊时期。”
“我怕你一个人太辛苦。”
“你呢?”
陈纾音愣了下,“什么?”
“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陈纾音敛眸,“不会有比过去一年更辛苦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