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山口北侧，“鹰愁涧”崖顶。暴雨如鞭。
廖的军靴深深陷入被鲜血和雨水浸泡成酱红色的泥泞。
他身前，那名用身体挡住手榴弹的班长“柱子”残缺的躯体，正被两名士兵含泪拖向岩壁下的临时掩体。
涧底深处，隐约可见更多在攀爬中途被日军机枪扫落或失足坠亡的士兵遗体，如同破碎的玩偶点缀在狰狞的岩石间。
近一个精锐装甲步兵连的攀爬强袭，能站上这死亡崖顶的，不足四十人。
“师座！吉野的指挥部就在下面山口拐弯处！鬼子最后的预备队被我们吸引过来了！”
尖刀排排长张铁头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水，指着下方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几栋依托岩石搭建的木屋。
土黄色的日军身影正从山口正面和“象背”高地方向疯狂回援，歪把子机枪的子弹“啾啾”地打在众人藏身的岩石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廖的视线扫过身边一张张沾满泥血、写满疲惫却杀意沸腾的脸。
攀爬耗尽了体力，弹药所剩无几。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柯尔特M1911手枪，声音嘶哑却如金铁交鸣：“弟兄们！山下奉文最后这把‘菊之盾’，刀尖就在眼前！没子弹的，上刺刀！有手榴弹的，留给鬼子的机枪！跟我冲下去！砸碎它！”
“砸碎它！”残存的怒吼在暴雨中炸响！
没有犹豫，没有阵型！
这四十余名从地狱涧底爬上来的华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怒涛，顺着陡峭湿滑的碎石坡，向着下方日军联队指挥部猛扑下去！
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和M1加兰德步枪喷吐出最后的弹雨，手榴弹划着弧线砸向回援的日军人群！
山口正面，“飓风”一团阵地。
“火力全开！压制回援鬼子！给师长他们撕开口子！”
团长雷震声站在一辆谢尔曼坦克旁，对着步话机咆哮。
所有的谢尔曼坦克炮口高昂，76mm高爆弹和12.7mm高射机枪编织出毁灭性的火网，狠狠泼洒在试图拦截廖小队的日军预备队头上！
爆炸的火光和横飞的肢体瞬间将狭窄的山口通道变成修罗场！
一辆九五式轻战车试图调转炮口轰击崖顶冲下的华军，炮塔刚转到一半！
轰！
一发来自高地方向的“PIAT”反坦克弹，邓洛普上尉拼死发射，狠狠撞在其脆弱的侧后装甲上！这辆钢铁棺材瞬间化作燃烧的火球！
吉野联队指挥部。
木屋在剧烈的爆炸中簌簌落土，电台的电流声夹杂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和爆炸。
吉野正雄大佐的军刀已经出鞘，雪亮的刀身映照着他扭曲而狂热的脸。
通讯兵瘫倒在地，耳机里只剩下沙沙的忙音——最后的通讯线路被炮火切断。
“联队长！华军…华军突破北坡！距离指挥部不足五十米！山口正面守军伤亡殆尽！请求…请求转进！”
一名少尉撞开门，脸上带着弹片划开的血口，声音绝望。
“转进？”
吉野猛地转身，眼中是困兽般的疯狂，“‘菊之盾’的荣耀，岂容玷污！”
他猛地将指挥刀高举过头，对着指挥部内残存的七八名军官和卫兵，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诸君！近卫师团！玉碎的时刻到了！用我们的血，洗刷这最后的耻辱！天皇陛下——板载！”
“板载——！”
绝望的嚎叫声中，吉野一马当先，挥舞着军刀冲出摇摇欲坠的指挥部！
身后跟着一群挺着刺刀、绑着炸药包的亡命之徒，迎着扑面而来的弹雨，撞向正从坡上冲下的廖耀湘小队！
狭路相逢！
刺刀与军刀在泥泞的雨水中碰撞出刺耳的刮擦声！
怒吼与惨嚎瞬间交织！
一名绑着炸药的日军“肉弹”嚎叫着扑向廖耀湘，被张铁头眼疾手快一枪托砸翻在地，随即被旁边的华军士兵用刺刀钉死！炸药包在泥水中滋滋冒烟！
“手榴弹！”
廖厉声大喝！仅存的几枚Mk2手雷被奋力掷向吉野和他身边最密集的日军人群！
轰！轰！
爆炸的气浪夹杂着血肉碎片横扫！
吉野被近在咫尺的爆炸掀飞出去，军刀脱手，重重摔在泥水里，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廖一个箭步上前，沾满泥浆的军靴狠狠踏在吉野挣扎的胸口，冰冷的柯尔特枪口顶住了他的眉心。
周围，最后的日军“玉碎”者已被愤怒的华军士兵用刺刀和枪托解决。
“山下奉文的‘菊之盾’？”廖的声音带着硝烟和血腥的粗粝，“碎了。”
吉野的独眼死死瞪着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满是血污的手挣扎着想去摸腰间的南部手枪。
砰！
枪声清脆。吉野正雄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眉心绽开一个血洞，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死寂的灰白。
廖收起冒着青烟的柯尔特，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目光投向枪声依旧激烈的“象背”高地方向，抓起步话机：“雷震声！山口通道肃清！立刻组织兵力，支援高地英军兄弟！把剩下的鬼子，给我碾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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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背”高地西坡。詹姆斯·卡特少尉的视界。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彻底吞噬。
每一次挣扎着恢复一丝意识，左肩和肋部的剧痛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
耳畔是邓洛普上尉断断续续、带着巨大痛苦的呼喊：“医护兵！他妈的医护兵死哪去了？！卡特！撑住！华军…华军打上来了！我们…我们快赢了…”
赢了吗？卡特模糊地想。
视线里只有晃动的人影、爆炸的火光、和不断倒下的轮廓。
高地下方，日军的冲锋似乎减弱了？
枪声…好像稀疏了些？
不，不对…是新的枪声！
更猛烈！更接近！
从山口通道方向传来！是援军！
是那些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华军！
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撑着他，仅存的右手在冰冷的泥浆中摸索。
指尖触到了那支打空的“司登”冲锋枪冰凉的枪管。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将它拖到胸前，用尽最后力气，将脸颊贴在那粗糙冰冷的金属上。
仿佛能汲取到一丝力量，一丝属于第6空降师、属于“铁门”、属于这“象背”高地的、染血的荣耀。
“For… the King…”
他嘴唇翕动，吐出无声的气息。黑暗再次温柔而坚定地拥抱了他。
新加坡，武吉知马要塞地下深处。 发电机发出病态的嗡鸣。
巨大的爆炸声，即使隔着厚重的混凝土层和岩体，依旧如同沉闷的鼓点，不断从头顶传来。每一次震动，都让指挥室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山下奉文花岗岩般冰冷的面容。
他面前巨大的南洋沙盘上，代表克拉山口的红色标记已被彻底抹去，换上了刺眼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