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初冬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大殿,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曹璟端坐在御座上,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手中捧着一盏清茶,茶香氤氲,与殿内沉水香的气息交融。
"陛下,时辰到了。"侍立一旁的黄门侍郎轻声提醒。
曹璟微微颔首,目光却仍停留在手中的茶盏上。他在心里盘算着今日要接见的蜀汉旧臣,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蜀地的人心向背。作为新主,他深知武力征服易,收服人心难。
"宣——蜀汉前光禄大夫谯周觐见!"
随着黄门侍郎的唱名声,白发苍苍的谯周拄着藤杖缓步入殿。老人每走一步,杖头与地面相触都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他低垂着头,心中忐忑不安:"亡国之臣,不知今日是福是祸..."
曹璟见状,竟亲自起身相迎,快步走下台阶。
"谯公年高德劭,不必多礼。"曹璟搀住欲行礼的老臣,感受到老人手臂的颤抖,语气更加温和,"朕读谯公所着《五经然否论》,受益匪浅。"
谯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老朽拙作粗浅,不想陛下竟..."他声音哽咽,一时说不下去。作为蜀汉旧臣,他本以为自己的着作会随故国一同湮没。
"何止读过。"曹璟示意侍从取来一卷竹简,亲自展开在案几上,"朕命人抄录了十份,已送往洛阳太学。"他指着某处朱笔批注道:"此处论《春秋》微言大义,尤为精当。朕读至此处,不禁拍案叫绝。"
谯周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眼眶渐渐湿润。他颤抖着手指轻抚竹简,仿佛抚摸自己的孩子。亡国之臣最怕的不是刀斧加身,而是毕生所学无人问津。此刻,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仅记得他的着作,竟还细细研读过。
"陛下..."谯周声音哽咽,突然跪伏在地,"老臣...老臣愿随驾前往洛阳,为陛下讲解经义!"
曹璟连忙扶起老人:"谯公快快请起!朕正有此意。洛阳太学诸生,能得谯公亲授,实乃大幸。"
谯周颤巍巍地起身,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学问或许能在新朝继续传承下去。
午后,曹璟在偏殿接见了廖化。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依旧腰背挺直,只是右臂已无法抬起,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他独眼中带着警惕,心中暗想:"这曹家小儿,不知要如何处置我这老骨头..."
"廖将军请坐。"曹璟命人取来特制的凭几,"听闻将军好饮,这是从洛阳带来的杜康酒,三十年陈酿。"
廖化独眼微眯,盯着案上晶莹的酒液:"陛下不怕老臣酒后失言?"他语气生硬,带着几分挑衅。
曹璟不以为忤,反而轻笑:"将军百战余生,有什么话是朕听不得的?"他亲自斟满一杯,双手奉上,"这杯,敬将军当年随昭烈帝南征北战之勇。朕曾听老臣提起,新野之战时,将军率军力战我朝大将夏侯惇。"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醇厚。廖化的独眼中泛起血丝,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没想到曹璟连这等陈年旧事都记得清楚。放下酒杯时,粗粝的手掌在案几上留下几道湿痕。
"老朽残躯,不堪驱策了。"廖化声音沙哑,却已不似初时冷硬,"只求归隐田园..."
"朕在成都西郊有处庄园。"曹璟取出一卷地契,展开在案上,"临水而建,有良田十亩,果园五亩,适合养老。另外..."他顿了顿,"每月会有人送两坛这样的酒去。"
廖化独眼盯着地契看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哽咽:"好!好个曹家小子!比那刘阿斗强多了!"他拍案而起,却又突然收敛笑容,郑重抱拳:"老臣...谢陛下恩典。"
暮色渐沉时,霍弋被引入御书房。这位南中监军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南疆的尘土气息。他心中警惕:"南中局势复杂,不知新主有何打算..."
曹璟正在翻阅南中地图,见他进来立即放下手中朱笔,起身相迎:"霍将军辛苦。朕听闻这些峒寨时常叛乱?"他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
霍弋抱拳行礼,语气谨慎:"回陛下,蛮夷畏威不怀德。昔日丞相以攻心为上,末将循此策,已平定大半。"
曹璟眼睛一亮,示意霍弋近前:"详细说说。朕对南中情势颇为关切。"
烛光下,两人就南中地形、部落分布、物产交通等事详谈至深夜。霍弋起初言辞谨慎,但见曹璟真心求教,渐渐放开胸怀,将多年治理南中的心得娓娓道来。曹璟时而提问,时而记录,案上绢布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霍将军真乃南中柱石。"曹璟放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朕欲任将军为南中都督,一切依将军旧制,朝廷绝不掣肘。军需粮饷,按月拨付。"
霍弋虎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自己会被调离南中,甚至被闲置不用。没想到曹璟不仅让他留任,还给予全权。良久,他才重重抱拳,声音微颤:"末将...必不负所托!"
次日清晨,张飞之子张绍、关羽之孙关统、赵云之子赵广一同觐见。三人甲胄鲜明,却在殿门外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二位,"张绍低声道,"今日不知是福是祸..."
关统握紧拳头:"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何可惧!"
赵广却较为冷静:"观曹璟近日所为,未必会加害我等。"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既有复杂也有释然。
"三位将军请进。"曹璟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温和中带着威严。
入殿后,三人却见曹璟身着常服,正在擦拭一杆丈八蛇矛。那熟悉的兵器让张绍瞳孔一缩——正是他父亲当年的兵器。
"此矛随张将军征战半生。"曹璟将蛇矛郑重交到张绍手中,"朕命人精心保养多年,今日物归原主。"
张绍双手接过,感受着兵器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仿佛触摸到了父亲的英魂。铁打的汉子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多谢...陛下..."
关统和赵广也分别得到了青龙偃月刀和龙胆亮银枪的仿制品——原件已随葬,这是曹璟命能工巧匠按原样新铸的。
"先父遗物..."关统抚摸着刀身,一时语塞。
赵广试了试枪身,惊讶道:"重量、长度竟与原件分毫不差!"
曹璟看着三人,语气诚恳:"孙吴尚据江东。三位可愿随朕完成一统大业?以三位将门之后的威名,必能助朕一臂之力。"
兵器在手,血脉中的战意被唤醒。三人对视一眼,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铿锵有力:"愿效死力!"
接连数日的接见后,成都街头的氛围悄然变化。茶肆里,老卒们不再怒目圆睁;市集上,商贩们叫卖声重新洪亮;学宫中,士子们又开始吟诗作赋。
"听说了吗?陛下连黄皓那厮都厚待呢!给他在城外置了宅子。"一个卖茶的老汉对熟客说道。
"可不是嘛!谯公要去洛阳太学讲经了,听说陛下亲自为他准备了车驾。"熟客压低声音,"比先主在世时还受重用呢!"
另一个角落里,几个退伍老兵在喝酒。
"霍将军继续镇守南中,咱们蜀地安稳了!"
"张将军的儿子得了先父的兵器,还被封了将军呢!"
这样的对话在街头巷尾流传。当曹璟的车驾经过时,竟有百姓自发跪拜,口呼"万岁"。随行的钟会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陛下收服蜀地人心,比攻城略地更难能可贵。"
曹璟笑而不语,目光投向远处的雪山。那里,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照亮了整个成都平原。在这片曾被战火灼伤的土地上,新的希望正在萌芽。
"治天下如烹小鲜。"曹璟轻声自语,"火候要恰到好处。"他转头对钟会说:"传旨,减免蜀地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钟会躬身领命,心中对这位年轻君主的敬佩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