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静得可怕。

固阳公主背对着陈进,一动也不敢动。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一张娇美的小脸,从脸颊到耳根,再到纤细的脖颈,都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陈进亦是满脸的窘迫。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再也藏不住那丝丝缕缕的温柔笑意。

怀中那柔软的触感,鼻尖那清甜的香气,仿佛还未散去。

这突如其来的,满心满眼的欢喜,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却又甘之如饴。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婉儿。”

他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背影,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这次,多谢你。”

“若不是你送来的东西,给了我念想,给了我希望。”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恐怕,真的就撑不下去了,会死……”

死字还未说出口,固阳公主便猛地转过身来。

她也顾不得害羞了,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呸呸呸!”

她的眼圈又红了,杏眸里满是急切与后怕。

“不许说!”

“不许你把那个字挂在嘴边!”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以后,你要好好的,要平平安安的。”

陈进看着她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心头一软。

他微微一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星光,璀璨得惊人。

固阳公主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捂在他的唇上。

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脸,又一次烧了起来。

陈进看着她这副娇憨可爱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

“我答应你。”

一室静默。

空气中,仿佛有甜丝丝的气息在悄然滋长。

固阳公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颗心,像是揣了只小鹿,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绞着衣袖,垂着眼帘,不敢再去看他。

她必须得走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因为心跳太快,就这么晕过去。

“你、你好好养伤。”

“我、我先回去了。”

“皇兄和母妃他们还很担心你,我得去跟他们报个平安。”

她总算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陈进点了点头,神色也郑重了些。

他知道,自己这次能从诏狱里活着出来,四皇子赵旭功不可没。

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替我,多谢四皇子殿下。”

“此番若无他为我奔走,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固阳公主却都明白。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我会的。”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

然后,她不再有丝毫的迟疑,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让她心慌意乱的值房。

随着房门被轻轻带上。

值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陈进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头顶素色的床帐。

一想到那个为了他不管不顾,闯金銮殿,闯诏狱的傻姑娘。

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那颗冰冷孤寂了两世的心,终于有了牵挂。

这牵挂,不是负累。

而是让他,想要变得更强,更无所不能的,最强大的动力。

他缓缓闭上眼,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数月过去,笼罩在京畿上空的阴霾,终于被初秋的微风彻底吹散。

那场几乎席卷了整座城池的瘟疫,总算是过去了。

街头巷尾,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讲的不再是神鬼志异,而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抗疫之战。

“要说咱们这位四皇子殿下,那可真是活菩萨下凡!”

“没错没错,若不是四殿下力排众议,为陈神医奔走,咱们哪能喝上那救命的保和汤啊!”

“可不是嘛!太子殿下那神药,听说是吃死过人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百姓的议论声,朴素而直接。

谁对他们好,他们便念着谁的恩。

四皇子赵旭之名,一时之间,深入民心,声望无两。

皇帝龙心大悦,下旨重赏。

不仅加封赵旭为和硕亲王,更命其协理六部,参议朝政。

这份恩宠,已是远超一个寻常皇子该有的体面。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却与东宫的毓庆殿,没有半分干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宫人内侍,都垂着头,屏着呼吸,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变成殿内的一处摆设。

自那日金銮殿上受辱,被陛下下令禁足之后,太子的脾气,便一日比一日暴躁。

福公公端着一碗参茶,迈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

他将参茶轻轻放在案几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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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手中,正捏着一份从宫外递进来的密报。

上面详尽地写着,父皇如何嘉奖老四,朝野上下如何盛赞老四的贤德,就连京中百姓,都快把老四那个贱种捧上天了。

他不过是被禁足了区区数月。

这天下,仿佛就要变成赵旭的了。

父皇当真是好狠的心。

这是要将他这个太子,彻底踩进泥里,好为那个贱种铺路吗?

他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难道就此毁于一旦?

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砰!”

一声巨响,上好的端砚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砸得粉碎。

墨汁四溅,污了明黄的地毯。

福公公吓得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赵瑞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滩污迹。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墨,而是老四那张温润含笑,实则虚伪至极的脸。

“息怒?”

他忽地冷笑一声,那笑声,尖利得像是夜枭。

“孤要如何息怒!”

“父皇将防疫之功尽数归于他,将协理六部之权也交给了他!”

“他如今在朝中的声望,都快要盖过孤这个太子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忘了,孤才是嫡出的太子,才是这大周未来的储君!”

“他是不是想废了孤,好给那个贱种腾地方?!”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殿门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好一个父慈子孝!”

“他们这是要将孤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