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看着他,心头涌上一阵好奇。

秦淮怎会对黑市的内情如此清楚?

看来,自己这位朋友,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但他同时也明白秦淮这番提议的实际之处。

独自一人闯那等地方,确实可能会遇到波折。

“若真不麻烦阿淮,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秦淮见他答应,眼眸亮了亮,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

黑市的入口,藏匿于一条肮脏偏僻的小巷深处,若非熟人引路,极易错过。

两名身形彪悍、面带煞气的汉子,守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

他们那双冰冷而尖锐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陈进与秦淮刚一走近,其中一名汉子便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不等陈进开口,秦淮已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色令牌,递给了那汉子。

那汉子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眼神微微一变。

紧接着,秦淮又凑近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陈进并未听清。

那汉子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方才还满是审视的目光,此刻已然换上了几分恭敬,甚至带着一抹畏缩。

“原来是贵客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请,请里面请。”

他连忙躬身打开了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进挑了挑眉,对这汉子态度的骤变,感到十分诧异。

那令牌究竟是何物?

秦淮方才说的暗语又是什么?

他将这些疑问暂且压在心底,知道眼下并非询问的时机。

他随着秦淮迈入木门,眼前是一处光线昏暗、人声嘈杂的地下集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劣酒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铁锈般的腥气。

这里的喧嚣远胜外面,各种压低的讨价还价声、争执声、以及鬼祟的私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秦淮压低声音,引着陈进穿过拥挤的人群。

“贩卖奴仆的地方在更里面一些。”

他们七拐八绕,穿过几条狭窄的通道,两旁零星有些摊位,贩卖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刚转过一个拐角,一阵更为嘈杂的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其中夹杂着哄笑声、叫骂声,以及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场地,像是个临时的广场,挤满了各色人等,龙蛇混杂。

场地的中央,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

一个身形粗壮、满面油光、脑后拖着一根油腻腻辫子的男人,正站在台上手舞足蹈。

此人想必就是那臭名昭着的人牙子,刘麻子了。

他一手握着短鞭,一手夸张地比划着。

“各位爷,各位爷!”

“安静,安静!”

刘麻子扯着沙哑的嗓门吼道,堪堪压过了场内的嘈杂。

他身旁的木台上,或站或跪着一溜形容凄惨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下一位,下一位!来个好货色!”

刘麻子高声叫嚷着,一把将一个年轻男子拽到了台前,那男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形虽然瘦削,但眼神中却带着倔强。

“身板结实,牙口也好!就是性子烈了点。”

“不过,多饿几顿,多挨几鞭子,自然就老实了!”

刘麻子咧开满是黄牙的嘴,嘿嘿一笑。

“起价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买个壮劳力回去,值当!”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和嘘声。

有人高声嚷道。

“五两?刘麻子,你抢钱啊!这小子瘦得跟猴儿似的!”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怪笑着。

“不过瞧着倒是还有几分骨气!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陈进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般**裸地将人视作牲畜,这般随意的作践,实在令人作呕。

他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种地方是什么光景,但亲眼目睹,心中仍是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

这便是这世道的阴暗面,一个将人命视作草芥,随意买卖的肮脏角落。

秦淮站在他身侧,也是眉头紧蹙,显然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各位再瞧瞧这个!”

刘麻子毫不在意台下的起哄,又将一个年轻女子推搡到了台前。

那女子瑟缩了一下,眼中满是惊恐。

“瞧瞧,多水灵的丫头片子!”

“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虽然脏了点,可底子不差!”

“买回去收拾收拾,洗衣做饭,或者,干点别的,嘿嘿,都使得!”

台下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猥琐的浪笑。

那女子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进只觉一股怒火自心底腾起。

这实在是卑劣至极。

他确实需要人手,却绝非要参与这等践踏人伦的勾当。

他希望能找到些自愿为他做事的人,至少,也是在相对公平的契约之下。

他的目光在台上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试图寻找那些尚未被彻底磨灭希望与生气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台边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兄妹身上,那男孩约莫十岁上下,女孩瞧着更小些,两人皆是满脸惊惧,却又努力地互相安慰着。

或许……

台上的买卖仍在继续,一幕幕人间惨剧,就这般冷酷地在他眼前上演。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贪婪交织的腐臭气息。

陈进转向秦淮,神色凝重。

“我们先看看,都有哪些人。”

秦淮点了点头,目光逡巡着场内,带着瑟缩。

刘麻子的叫卖声,与台下人群的喧嚣,依旧在这污秽的广场上空回荡。

陈进的目光在那些被贩卖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心中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只因他多看了买主一眼。

少年蜷缩着,不敢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

他又看到一个老妇,满脸皱纹,眼神浑浊,被当作无用的废物,以极低的价格随意打发。

每多看一幕,他心头的厌恶便增添一分。

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肮脏,还要践踏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