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恒星暗灭 >  第439章 密钥的抉择

我掌心的密钥突然跳得更急了,像被什么惊醒的心脏。

指腹下的纹路烫得几乎要渗进皮肤,那股共鸣顺着血管往太阳穴钻——上一次这种灼烧感,还是在麦哲伦星云观测站,我盯着最后一颗编号为α-7的黄矮星从光谱仪里消失的瞬间。

警报声撕开空气。

卡洛斯的弯刀"唰"地完全出鞘,刀身震得冰面落了层细雪:"不是我们的人。"他的西班牙语尾音带着磨牙声,战术目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推进器频率不对,联盟的飞行器不会用脉冲式引擎。"

安娜的终端"叮"地弹出数据流,她的睫毛在红光里颤动,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得飞起:"量子加密频段...这需要至少三级暗网权限。"她抬头时,发梢沾着的碎冰碴子簌簌掉在操作台上,"去年我破解过墨西哥湾海底基地的通讯,私人军事组织'灰隼'用的就是这种协议。"

卢峰的手还按在我肩上,他手套上的血已经冻成深褐色,隔着两层防寒服都能摸到他掌心的温度:"博士,他们比冰缝闭合的速度快三倍。"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震碎什么,"密钥不能留在这里——如果被'灰隼'抢去,他们会像解剖世界树样本那样,把这东西拆成原子。"

汤姆突然往前跨了半步,战术靴碾得冰面咔嗒响。

他空着的枪套在腰侧晃荡,活像个张着嘴的伤口:"拆?

你们以为联盟是吃素的?"他喉结滚动,脖颈的青筋跳得比警报灯还快,"上个月在开普敦,我亲眼看着他们用反物质炮轰碎了半座世界树寄生的小行星!

现在把密钥带回去,让理事会用引力阱锁死它,总比被恐怖分子当炸弹使强!"

冰层下的搏动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像某种巨兽在清嗓子。

我感觉后槽牙都在震,密钥的脉动和这震动叠在一起,疼得我眼眶发酸。

佐藤蹲在地上捡通讯器,后颈那片不自然的红突然变得更艳了,像被谁用激光笔反复灼烧过——三天前他刚做过低温适应性检测,报告里明明写着皮肤无异常。

"都闭嘴。"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先算时间。"我扯下左手手套,按在冰缝边缘。

冰层挤压的速度比半小时前快了一倍,指尖能摸到冰面下流动的震颤,"门还有七分钟完全闭合。

飞行器到达需要..."

"四分二十秒。"安娜头也不抬,终端投影在她脸上投出幽蓝的光,"他们在调整航线,目标是研究站东侧的通风管道。"她突然顿住,指甲掐进掌心,"等等...信号源里混了段次声波——和密钥的共振频率吻合。"

我的太阳穴"嗡"地炸开。

三个月前在火星轨道站,艾丽给过我一段录音,说那是世界树的"心跳"。

此刻密钥在掌心的震动,和安娜说的次声波,和冰层下的闷响,竟诡异地重叠成同一组波形。

"所以它们不是追我们。"我盯着雷达屏上逼近的红点,喉咙发紧,"是追它。"

卢峰的手指在我肩上微微发抖:"那更得走了。

博士,你还记得在半人马座β星发现的文明遗迹吗?

他们把这种密钥封在黑洞里,就是怕被...被狩猎者找到。"他的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雾,"我们带它离开,至少能拖延时间。"

汤姆的枪套突然发出"咔嗒"一声——他不知什么时候摸了把格洛克,枪管正对着我胸口:"拖延?

拖延到密钥在你兜里孵化出第二棵世界树吗?"他的瞳孔在发抖,"上周在雅库茨克,有个研究员偷藏了块世界树树皮,结果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都开始发芽!

你想让纽约、东京、莫斯科都变成那种鬼样子?"

卡洛斯的刀尖轻轻划过汤姆的手腕。

金属摩擦声像根针,扎得人耳膜生疼:"放下枪,牛仔。"他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铅,"林博士的手在密钥上,你现在开枪,它会在爆炸前把数据全吐进冰盖里——你猜那些数据,会顺着洋流游到哪片海?"

汤姆的手指在扳机上抽搐。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枪管慢慢垂下去。

警报声突然变调,是安娜的终端在尖叫。

她猛地扯掉耳机,金发乱得像团被揉皱的锡纸:"他们启动了电磁干扰!

备用电源只能撑三分钟——"

"两分钟。"佐藤突然插话。

他站在通讯器前,后颈的红痕蔓延到耳后,"主电源的冰缆被冰缝夹断了。

现在只有应急灯能用。"他的声音很怪,像是用两种语言同时在说,"撤离舱的轨道坐标需要手动输入,否则会掉进北冰洋。"

冰层闭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有人在刮玻璃。

我低头看密钥,它表面的纹路正在变化,那些原本像神经突触的暗纹,此刻竟组成了一幅星图——和我第一次在NASA看到的消失星区,分毫不差。

"博士?"卢峰的呼吸喷在我耳侧,"你的手在抖。"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攥紧。

密钥的烫意已经渗进骨头,我想起艾丽在加密频道里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会把全人类变成测试对象。"如果现在带走密钥,我是不是正在把全人类的命运,绑在这颗会"心跳"的金属块上?

可如果毁掉它...

"毁掉需要多久?"我的声音像是从别人喉咙里发出来的。

卡洛斯收刀入鞘,刀镡上的狼头图腾擦过我的手背:"用热压炸弹的话,三秒。

但爆炸会震碎半径五百米的冰盖——"他指了指正在闭合的冰缝,"冰缝里的东西,可能会被震醒。"

安娜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睛在幽蓝的光里发亮:"刚才的次声波,和密钥的共振频率差了0.03赫兹。"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像是某种...召唤。"

召唤。

这个词像块烧红的铁,烫得我胃里翻涌。

三个月前,当我在奥尔特云发现那截世界树的气根时,它也是被某种频率"召唤"着,穿过三光年的真空,缠上了一颗类地行星。

"撤离。"我听见自己说。

卢峰的手重重按了下我的肩。

汤姆的枪套"啪"地扣上,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闷响。

卡洛斯把弯刀插回后腰,金属撞击声混着冰层挤压声,像首走调的安魂曲。

佐藤突然举起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着一串乱码:"有加密信号。"他的后颈红得几乎要渗血,"来自...英国卫星频段。"

我的呼吸突然顿住。

艾丽的加密频道,用的就是英**情六处的备用卫星。

"别接。"安娜的声音发颤,"可能是陷阱。"

但我已经伸出手。

密钥在掌心跳得发烫,像在催促我。

当指尖触到通讯器的接听键时,冰层下传来一声绵长的、类似于叹息的闷响。

通讯器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个被扭曲的女声,像从极深的海底浮上来:"不——"

警报声突然炸响。

我猛地抬头,雷达屏上的红点已经贴到了研究站边缘。

卡洛斯的战术目镜亮起红光,他扯着我往撤离舱跑:"他们破窗了!

三、二——"

"等等!"佐藤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我从未听过的急切,"信号还没——"

"闭嘴!"汤姆的枪再次出鞘,这次指向的是佐藤的后颈,"你到底是谁?"

冰层闭合的轰鸣淹没了一切。

我被卢峰推着往前跑,密钥在掌心烫出一个水疱。

通讯器在混乱中掉在地上,那个扭曲的女声最后飘上来半句:"要让任何人知道你..."

撤离舱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我隔着防弹玻璃,看见冰原上腾起几团幽蓝的火光——是飞行器的推进器。

密钥突然安静了,像个睡着的婴儿。

我望着它表面的星图,突然想起艾丽说过的另一句话:"当密钥开始做梦时,狩猎者就醒了。"

而此刻,它的"梦"里,正映着我们即将要去的方向。

撤离舱的引擎还没完全启动,通讯器突然在我脚边发出蜂鸣。

那声音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我因密钥灼烧而发涨的太阳穴里。

卢峰弯腰去捡时,我看见他手套上的血痂裂开道细缝,渗出的血珠在零下五十度的舱内瞬间凝成暗红的冰晶。

"是艾丽的加密频率。"安娜的手指在终端上划出残影,全息屏上跳动的绿色代码突然凝成英**情六处的徽章——和三个月前她第一次联系我时用的完全一样。

我接过通讯器的瞬间,密钥在神经接口装置里轻轻颤了下,像在确认什么。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拿到了它。"艾丽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却比上次清晰许多,像是直接贴着我耳膜说的,"否则他们会立刻封锁你们所有人,并重启'筛选'。"最后那个词像块冰碴子,顺着后颈滑进脊椎。

我想起三天前佐藤做低温检测时,检测员看他的眼神——不是医生看病人,是猎人看猎物。

卢峰的手突然搭上我肩膀。

他的体温透过防寒服渗进来,带着股铁锈味的血渍气息:"博士,上周理事会突然撤回了火星轨道站的所有观测员。"他声音压得极低,"当时我以为是因为预算,但现在..."他没说完,但我看见他盯着佐藤后颈的目光——那片红痕此刻正顺着衣领往上爬,像条活的蚯蚓。

卡洛斯突然用刀镡敲了下舱壁。

他的战术目镜泛着冷光,映出舱外冰原上越来越近的幽蓝光斑:"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他扯下手套,指节在操作台上敲出急鼓点,"我们需要误导追踪者。"他盯着密钥在我腕间的凸起,"复制一份假数据模块,把外层共振频率和星图投影做进去。

他们要的是'完整密钥',假的至少能让他们多挖三天冰缝。"

安娜的终端"叮"地弹出分析结果。

她的金发被通风口的风吹得贴在额头上,鼻尖冻得通红:"外层信息提取需要两分钟。"她抬头时,睫毛上挂着的霜花簌簌落在键盘上,"但只能模拟70%的共振波形——这东西的核心频率在次声波段,我们的设备测不全。"

汤姆突然把枪拍在操作台上。

金属撞击声惊得佐藤打了个寒颤,他后颈的红痕瞬间蔓延到耳尖,像被泼了桶沸水:"模拟?"汤姆的喉结上下滚动,"上回有人用模拟数据骗'灰隼',结果他们把整艘飞船的人都钉在气闸舱里,拿激光慢慢烤!"他的手指戳向我腕间的密钥,"你确定这玩意儿不会在假模块里留什么标记?"

"不确定。"我听见自己说。

密钥在神经接口里发烫,烫得腕骨生疼。

三个月前在半人马座遗迹,那些刻在黑洞视界边缘的警告突然浮现在眼前:"警惕所有复制,它会在镜像中苏醒。"但此刻冰原上的光斑已经连成一片,像群饥饿的狼眼——我们没时间等绝对安全的方案。

"做。"我对着安娜点头。

她的手指立刻在键盘上飞起来,全息屏里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

卡洛斯扯过工具包,用军刀挑开假模块的外壳,刀尖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鸣响:"我在哥伦比亚毒枭手里做过二十次赝品,这次的材料比可卡因纯多了。"他冲我挤了下眼睛,可眼罩下的那道旧疤却绷得笔直。

警报声突然变调。

是舱外监控传来的震动波——研究站入口方向的冰层正在碎裂。

卢峰凑近监控屏,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画面:"至少五台重型破冰车。"他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红点,"他们带了热切割器,入口的冰墙撑不过三分钟。"

佐藤突然抓起通讯器。

他的后颈红得几乎透明,我甚至能看见皮肤下跳动的血管:"我需要联系联盟支援。"他的声音像被人掐着喉咙,"坐标是——"

"不许发。"汤姆的枪再次指向他,"你后颈的红痕,和雅库茨克那个被世界树寄生的研究员一模一样。"他的拇指扣住保险,"上周我在停尸房看过他的解剖报告,寄生虫就是从后颈的神经节钻进去的。"

佐藤的瞳孔突然扩散成漆黑的圆。

他的手猛地掐住自己后颈,指甲在皮肤上抠出血痕:"不...我没有..."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额头重重撞在操作台上,通讯器"啪"地摔成两半。

安娜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冷光:"他的体温在飙升,现在39.7度——低温舱里。"

"自毁程序启动。"我按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

舱体开始轻微震动,冰原下传来闷响——那是预埋的定向炸弹在融化冰层。

卡洛斯把假模块塞进撤离舱的应急储物箱,用封条缠了三圈:"他们会先找这个。"他拍了拍箱子,"希望这堆废铁能多活五分钟。"

密钥在神经接口里突然安静下来。

我掀开接口的保护盖,看着它嵌进我腕间的皮肤——那是三年前在麦哲伦星云被世界树气根划伤的旧疤,此刻竟像活了般,自动收缩包裹住密钥。

卢峰倒抽口冷气:"博士,你的血管在发光..."

"没时间了。"我扯下他的手,指向舱门,"撤离舱的轨道坐标输入了吗?"

"输入了。"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北冰洋的磁暴会让导航偏移...我们可能会掉进浮冰区。"

"总比被'灰隼'拆成零件强。"汤姆踢了佐藤的尸体一脚,后者后颈的红痕还在蔓延,"这鬼地方该炸了。"

冰层碎裂的轰鸣中,我看见监控屏上的入口被撕开道裂缝。

幽蓝的光涌进来,像群发着磷火的怪物。

卡洛斯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推进驾驶舱:"系好安全带!

自毁还有三十秒,推进器需要十秒预热——"

"等等。"我盯着监控屏边缘的黑影。

那是道比夜色更浓的轮廓,站在破冰车的强光里,像尊用阴影雕成的雕像。

它的头缓缓转向撤离舱,我甚至能隔着屏幕感受到那道视线——冷得像世界树气根里的毒液。

"他们来了..."我低声说。

密钥在腕间轻轻跳动,这次的频率和艾丽说的"筛选",和佐藤后颈的红痕,和冰原下的心跳,诡异地重叠成同一组波形。

但当我握住卢峰递来的安全带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

撤离舱的引擎发出尖啸。

透过防弹玻璃,我看见冰原在自毁爆炸中腾起橘红色的火柱。

假模块所在的储物箱被气浪掀上半空,在火光里划出道弧线——像颗被人类抛向狼群的诱饵。

而真正的密钥,正随着我的脉搏,在腕间安静地"呼吸"。

黑影动了。它迈出的第一步,震碎了脚下三米厚的冰层。

但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了。